格森在一个简陋无比的医疗所里找到昏睡过去的白鹿本人,一向眼光毒辣挑剔的白人导演,竟当场决定换掉先前的主角。他留下自己的助手,让他务必等白鹿醒来,跟这人签下即将开工的拍摄合同。
由于赶上旅游旺季,秦冕出了海关已是深夜。高扬没有回他信息,便自己找了一个在JR线上还有空房的高档酒店,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去学校那边捉人。
高扬见到这个男人也很惊讶,“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秦冕清了清嗓子,左右看看,“你哥人呢?”他一晚上没睡,特意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一身挺括的西装,手里捧着大束鲜活欲滴的妖娆玫瑰,像极一个标志而高雅的衣冠禽兽。
男孩当即被他手中的花束吸引,要知道这样的捧花在日本,可是一点都不便宜,“他去直岛了,一早的新干线。”
“直岛?”
见这人失落得皱眉,高扬好心地告诉他,“那边有安藤忠雄的作品展馆,这几天好像还有个艺术活动。我哥最喜欢那些东西,他说无论如何都想去看一眼。”
安藤忠雄不止是一个奇迹,也是秦冕最爱的建筑师之一。男人当即将花塞给对方,摸出手机查看路线。
“你现在追过去说不定还能碰见……”高扬被一大束鲜花遮了眼睛,待他把花挪开,眼中只剩这人风一样的背影,“欸,我还没说完呢!他明天的飞机,你最好能找到他啊!”
从关西辗转直岛,坐了新干线还得换船。秦冕一刻不敢耽搁,在地图上勾出所有白鹿可能会经过停留的地点,打算挨个挨个地搜寻。
从中午找到日落,从两个美术馆找到BenesseHouse。穿过狭长的入口通道,被透过冰冷水泥墙体的圣洁光线指引着不停向前。他见到无数个跟白鹿相仿的清瘦背影,像是一场漫长而庄严的追逐。每一次都忐忑又谨慎地朝对方靠近,每一次都怀揣最诚挚热烈的期待,而每一次转过头来的都是一张陌生还诧异的脸。
他们都不是他,男人有些灰心。
穿着一身不便行动的正式装扮,参与一个没有结果的找人游戏。头发乱了,眼角倦了,也许他们曾在妹岛和世设计的客运码头擦肩而行;或是绕着藤本壮介的笼子,以同一方向转圈而去;蜿蜒的沿海公路根本不给人细致搜寻的机会,灰白的博物馆墙更是个轻易令人穿插错过的最佳遮蔽。
秦冕目光沉着,停在码头的风里,不远处的尽头是草间弥生标志性的南瓜。太阳不久后下山,最后两班游船即将起航。男人奔波了一天,没顾上风景也没顾上餐饭,视线一刻不停地穿梭于人群,丝毫不甘放弃这场绝佳的遇见。
直到踏上回程的船板,他疲惫极了,泄气的念头终于将人压倒。如今的白鹿飞得太高,他可能真的追不到他。头顶盘旋过一只雪白的海鸟,由于距离过远,始终是抹看不真切的缥缈幻影。濑户内海随着日光隐匿缓缓沉沦,从漂亮的湛蓝过度到深沉的灰青,是个令人惆怅的渐变色彩,时而丰富,时而空敞。
等待下船的时间被周围嘈杂的人声闹得难熬。就是这样不经意的松懈时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可及的端头,只是一瞬,是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可来不及抓着第二眼,鬼魅的影子已经完美融入人群。
秦冕下船就开始跑起来,拨开重重的人群,没有目的地地奔跑。跑到皮鞋磨破了脚趾,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时,那个戴着鸭舌帽的背影终于出现在前方五十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