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明玉湖底,霜雪冰封,他迷离之际,看见黑衣青铜面的少年逆着水光朝他游来的身影,恍惚从天而降的神明。拉他入怀的臂膀坚决而有力,他清晰记得少年胸膛炙热的温度犹如烈日骄阳,瞬间驱赶尽四肢百骸的阴寒。
他第一次觉得温暖,贴着少年的胸膛,听他有力蓬勃的心跳,眼前明亮如墨玉的瞳眸里映着自己苍白的脸,也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冻僵的身体突然发烫发热,烧得心跳莫名悸动。
如今,这般冷,又被推进冰封的湖底吗?夏景桐硬撑着沉重的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一群面目模糊的灰影。
冲在最前方的少年稚嫩哭泣的面庞突兀地落尽眼底,七皇子夏景桐猛然惊醒,挣扎喊了一声:“铜钱儿……”
如折翼的鸿雁从高空跌落,重重摔到了地上。
昭和公主、夏景晖、太子即便是花十二也不曾料到有此变故,一时都忘了言语,都怔愣望着持剑而立的皇甫端和。
皇甫端和面无表情地拿“莲姬”指着夏景桐,剑尖的血滴到地上,是鲜艳无垢的红。
“皇!甫!端!和!”
昭和公主的尖叫声乍起,夏景晖第一个回神,弹一枚玉石打落了皇甫端和的长剑“莲姬”,正要冲出去,却见夏景桐捂着胸口挣扎站起,突然放声大笑。
凄厉哀绝的笑声飘荡在空中,犹如鬼泣。
“皇甫端和,你当真……负我?”他抬起头,染血的面容明艳媚丽,眦裂的眼神犹如迸溅着星火。血晕染着红衣,几缕蜿蜒血迹顺着细白的胳膊流淌到手背,又被不着痕迹地藏到身后。
皇甫端和神色冷淡地开口:“臣的娘子只有幕莲郡主”。
“幕莲郡主?”夏景桐忍不住大笑,充斥着讽刺的嘲笑,听着却像嚎哭,“可惜!真是可惜!你的娘子早就死了!你抱着那堆黄土去洞房花烛,去白头偕老啊!!”说罢,神色一凛,手指飞快结印,不等夏景晖阻止,一掌打翻了大厅外附近的假山,逼得藏在假山里的天音坊主护着幕莲郡主逃了出来。
“住手!”夏景晖飞身跃起,一手钳制住夏景桐,同时朝天音坊主低吼:“带她走!越远越好!”
“放开我!”夏景桐念起蛊诀,朝幕莲郡主伸出手,气势万钧,冷喝道:“回!”
盖头被风掀起,惊慌无措的幕莲郡主躲在天音坊主身后,额头隐隐浮现出一枚印记,那是黄泉钉。天音坊主拉着幕莲郡主的手腕,源源不断地送入蛊力,竭力抗拒着那股让她烦躁不安的力量。
此时,夏景晖抬手劈向夏景桐的后颈,想把他劈晕过去,哪料耳边突然响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笛声。
“这是……镇魂!”昭和公主像失了魂魄一般看向花架后,那里早已没了花十二的身影。
受笛声影响,夏景晖行动受制,只这瞬间,夏景桐竭尽全力的一掌打了上去,同时身后骤响起破空声,只来得及分辨是几枚细如牛毛的针,他可以轻易避开,可一旦避开,它将正面刺中发狂的夏景桐。
夏景晖无奈之下,只得生受了一掌,借力打力,将细针尽数打散。
“三哥!得罪了!”
夏景桐趁机挣脱,指尖不知从何处勾起一滴血,弹指一挥间,天音坊主被震地松手后退,幕莲郡主额头的印记顿时变得清晰。
“回!”夏景桐一声冷喝。
只见一枚通身漆黑的长钉缓慢从额头抽离。黄泉钉离体,鲜活的肉体刹那间腐烂成骨,倒在了假山旁。
从始至终看好戏的苗疆王惊叫一声扑过去:“莲儿――!”
“怎么会!”上君雪一时愣住了,但他反应极快,长剑如虹刺向夏景桐,杀气腾腾,墨黑的眼里翻滚着挫骨扬灰的恨。
太子惊道:“阿雪不可!”
长剑未刺中夏景桐,半道上夏景晖抄起剑鞘迅疾一翻,将长剑收进去,上君雪欲用力抽回,手腕一疼,却见他反手一抄,连剑带鞘一并带了出去。
飞出去的剑鞘击中夏景桐后背,身子晃了晃,躲过暗中袭来的暗器,下一刻夏景晖踏风而起,落到他身后,手起掌落,击中夏景桐后颈。
夏景桐早已是强弩之末,虽察觉到身后异样动静,但是来不及躲开,眼前一黑,便彻底栽倒下去。
一场闹剧戛然而止
昭和公主道:“夏景桐身负重伤,性命危在旦夕,本宫做主:暂押皇宫凤鸣殿,听候父皇发落。”
不等众人抗议,夏景晖抱起夏景桐飞身离开,瞬间不见了踪影。
“在场宾客――二品以下官员一律关押,逃走的抓回来。太子、苗疆王跟本宫回宫复旨!”顿了顿,昭和公主突然冷笑,朝他们一个个望过去,最后停在突然出现在人群里的花十二身上,语调越加阴冷:“你们谁敢散播谣言,小心诛连九族!”
昭和公主的气魄非常人可比,一番话下来,愤怒的苗疆王也不敢不从。
不过一会儿,熙攘的大将军府就被清空。上君雪跪在幕莲郡主的遗骸前,碎发散落
在额前,遮掩了面容,只隐约看见碎发下雪白如冰雪般的轮廓。
周围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轻若微风的声音:“把黄泉钉推回去,她还会活着。”
上君雪疑惑地抬头,眼睛被阳光刺了一下,晃神的片刻,眼前什么都没有了。
“花十二……十二……”
茫然地望着前方,落寞地想:又被抛下了,不论是那时还是现在,被抛下的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