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 侍应生为窗边的二人端来热饮, 顺便收走了之前的空杯子。
时千金没有被侍应生的动作打断, 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道:“鱼睽神木被罔族视为神物,他们制作特殊的祭品供奉给盘踞在树顶的‘神明’,以求获得能够不惧光明, 亦不畏黑暗的眼睛。”
他在笔记本屏幕上划出另一幅图——一个黑色的匣子,顶端刻有三条蛇盘成旋涡状的图形,背面有两条类似铰链一样的东西。
时千金正要说下去, 余光捕捉到宋征稍显迷离的眼神, 不由得皱眉道:“宋总有在听我说吗?”
宋征坐姿端正,看似一丝不苟, 但神情却又给人一种游离天外的感觉。
他闻言一哂,说:“当然, 一个字都没落下。”
“是吗?”时千金不信,“那我都说什么了?”
“你说, ”宋征笑容更甚,带着一丝狡黠,“宋征这个混蛋, 让我等了那么久, 难道不请我吃晚餐赔罪吗?”
时千金的嘴唇动了动,真想狠狠骂这无赖一番——他是怎么看出自己心思的?!
宋征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收敛了散漫的气息道:“这个匣子,就是罔族做的祭品?”
“不是,”时千金也很适时的切换回了‘历史学家’状态, “这个匣子是装着祭品的容器。”
罔族人将新出生的婴儿置于匣子里密封,让他们在这样特殊的环境里成长,十年之内死去的就会被当成祭品,献给鱼睽神木上寄居的神明,而那些活下来的——
“在匣子里活过十年的,会被供奉起来,”时千金喝了口香气浓郁的红茶,做了个欣赏不来的表情,“这些匣子装载着邪恶的灵魂,而匣子本身也会被这股邪气侵染成妖匣,据说是象征着阴阳的界限,里面的人已经超脱了生死。”
时千金顿了一下:“关于罔族匣子的记载,被主观的渲染了过多神话色彩,这就是野史不入流的原因,很多事情毫无根据,全凭想象。”
宋征点头表示赞同:“那些婴儿被置于密封的匣子里,他们如何呼吸,如何饮食?这些东西的确经不起推敲。”
“不过,”宋征突然话锋一转,“很多充满神秘色彩的古老传说,其实都是存在真实来源的,只不过因为已经在漫长的历史中绝迹,现代人无从考究而已。”
时千金沉吟道:“罔族世代居于地下,一部分感官已经退化,他们完全可以搬到地面上来,何必要寄希望于虚构出来的神?还大费周章,不惜牺牲自己的下一代当作祭品。”
宋征悠悠道:“人类对于世代相传的传统,无论是观念还是生存方式,都是很难改变的。就拿我们来说,即便已经过去千百万年,祖先那些关于危险信号的判断方式已经变成了直觉,刻印在我们的dna里。”
作为一个历史人,时千金对这番话还是非常认同的,但要让他直接说出“你说得对”这几个字,比登天还难。
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也许这就是罔族最后灭亡的原因。”
罔族在历史上没有留下过多的痕迹,在简短的记载中,它像一个戛然而止的音符,突然而然的就消失了,后世的研究者推测其或许是因为天灾——比如一次大地震将他们全部埋在地下,或许是人祸——面对外族侵略者,保持着原始生活习惯的族群毫无反抗能力,被屠杀灭族了。
当然,繁衍能力差,不断有新生婴儿被当作祭品,导致人口过少也是一个原因。
“想吃点什么?”宋征看了看时间,“还是离开这里,换个地方用餐?”
时千金不屑的笑了:“我有说过同意跟你一起吃饭吗?”
宋征:“但你也没有拒绝。”
时千金哼了一声,勉为其难的说:“就试试你们征途食堂的晚饭吧。”
听到高档餐厅被贬为“食堂”,宋征忍不住乐了,抬手示意侍应生过来,为时千金推荐了几道招牌菜。
二人点好单,宋征道:“那么,那位一开始就提到的南奉国最后一位君主,他也算是半个罔族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时千金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个政权也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化成了无数砂砾中的一粒,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只有一篇很老、学术价值很低的论文里,在分析五胡十六国时期各家记载之外的那些民族和政权时,简短的提到过南奉。”
五分熟的小牛排被端了上来,宋征做了个请的手势,时千金执起刀叉,落刀之际又放下了手,克制着蠢蠢欲动的口腹之欲,坚持给自己的论述做了结尾——
“这其中又涉及到另一个被遗忘的国家。南奉在战争中失利,沦为另一个国家的附属国,除了向其俯首称臣纳贡之外,南奉君主还被传召去该国,被迫接受封号。然而这也未能让他苟活善终,他最终还是被害死在异乡,死在了名为兆国的皇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