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诛

一年半后。

自从天下第一大盗夜猫被众豪侠逼至绝境,带着传说中的藏宝图跳崖自杀后,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半。

那一次的场面可称得上是盛况空前,黑白两道破天荒地站在同一条阵线上,那么多人将夜猫团团包围,为的就是他手上的藏宝图,却不料那只猫宁死也不愿让人得逞,围着他们所有人潇洒地笑了笑,扬扬手中那张薄薄的图纸,一纵身就跳下了万丈深渊。

这个结果谁会甘心?

在夜猫跳崖自杀之后,各大门派立刻派人下崖去查探线索,但找寻了三天三夜,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只猫的尸身。

于是,人们纷纷猜测,一是夜猫在半截就摔得粉身碎骨,连尸体都找不到,二就是那小子耍了个花招,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骗过所有人的耳目。鉴于那只猫之前玩的手段过于神乎其神,因此人们保持第二种看法的人居多,总认为那小子非但没有绝命,而且还按着藏宝图跑去寻宝去了。

因此,众人非但没有就此死心,反而更加热衷于找寻那只猫的下落。

至于那次存活下来的重门二公子韩棋,与夜猫的关系可是天下皆知,所以一旦找不到夜猫的线索,所有人就呼啦啦地跑去骚扰韩二公子。

但重门岂是好惹的?先不说一年前,以超强势带走二弟的重门门主视天下群雄为无物,武功高低也就算了,他背后的势力可是够让那帮人吃不了兜着走。而且这位门主大人非但完全无视周遭人们谈论的压力,而且还对诋毁他二弟名誉的各门派丢了个轻信他人谣言、难道是想籍故找茬的大帽子,又找了一堆对方私底下做的坏事的证据,毫不留情加以打压,充分体现了他之前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的护短,也让众多人在屡次骚扰,却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之后,也不得不放弃。

不过明的不成,从暗处来的就更多了。

好加在韩二公子也不是吃素的,又是老江湖,经过那次被人围杀只好哦,由正道一路向着亦正亦邪滑去,之前还对正道礼让三分,现在却连谁的面子都不卖了。

不光如此,他还经常跑去找昔日那些围杀他和夜猫的人的茬,等到受亏的门派跑去找重门门主理论时,对方却摆着一张德高望重、严肃无比的脸承诺向二弟说教,也能清静些十日,不过那之后,这些门派都会遭到莫名其妙的袭击,所受到的损伤往往比上次被找茬还要严重。

虽然大家都能猜到是谁做的,对方显然也让他们清楚这时谁做的,但却苦于抓不到任何把柄,也只能打碎了门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吞。

由此,在私底下,重门在众家门派中的声望一落千丈,但这件事,却也说不出个是非对错。既然因为藏宝图的事,整个武林都有错在先,若论清理,他们说起道理来,未免也过于理不直气不壮。

就这样过了一年半。

众人刚开始的热情也逐渐淡了下来,动用全江湖的力量都找不到那只猫,可能真的已经死了。那段时间,江湖秘闻录的生意突然一下子也变得很火爆,但就连这个暗地里掌握各种情报的地方也不清楚夜猫的下落。

更何况,这段期间,韩二公子也从来没有停止去寻找夜猫,可是过了一年半,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大盗夜猫,就这样被江湖的浪潮淹没,消失无踪……

澜花江上,风雪连天。

韩棋让所有暗中保护的手下离开,包了一条舟,在雪中顺着江水随意漂流。

落雪如飞絮,迷茫乱人眼。

韩棋拉拉身上的狐裘,望着陌生却又熟悉的雪景,思绪仿佛飘回了快两年前的那天。他循着香味,带齐了人手,在这里堵截逃跑的夜猫,和那小子大打出手,震碎了江面的薄冰,乱雪回旋中,那人就算是身处困境也满不在乎。

景色依然,人却已经不在了。

自从夜猫被神秘人物带走之后,他就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寻那只猫的下落。

跳崖身死?

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那小子诡计多端,诈死也在情理之中。

像是夜猫那种奸诈狡猾的家伙,怎可能不给自己留下后路?就算是头被砍断,只怕也是那小子耍的诡计吧?

可是,这一年来,他一直不停地寻找,那处断崖之下也去探了不少次,甚至放出消息说是有什么奇珍异宝,等着那厮上钩,也完全没用。去找到秘闻录那边,小蚊子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悲痛的模样不用回答也知道答案是什么。

为什么还不出现?

已经过了一年半了,江湖上的风潮也已经暂时歇了,那个人利用你的目的也达到了,为什么你还不出现?

雪下得越发大了,尽管有功力护体,却也抵御不住这股刺骨严寒。

韩棋却像完全感觉不到似的,依然怔怔地望着前方朦胧在银白中的江面,心中各种滋味混杂起来,连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是动心?抑或是动情?也许不是那么单纯的感情可以简述清他的心情。

那夜,夜猫随着那人走的背影一直存在在

他的记忆深处,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去除。

本来以为只要过段时间就能遗忘的人,却老是在脑中晃来晃去,等到发现的时候,他的足迹已经踏遍了大江南北,只为了再见那人一面。

韩棋一直不停地在想,那只猫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也明白那种情形下,死一个远比死两个要强,但为什么不将他推出去,反而要取而代之?

所以,韩棋不相信那只猫已经死了。

但是,为什么我还是找不到你?

韩棋站在舟头,小舟随着江流向前飘去。风雪中辨不清时辰,他也没有计算究竟过了多久,只是站在那里,不知道是纠结于内心深处的心事,还是在为一年半来一直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寻找着能让自己满意的结论。

不知行了多久,原本一成不变的雪景中忽然多了一个小黑点。韩棋心中移动,习武之人敏锐的目力让他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这一看清,立刻让他全身一震,足下发力,已经踏着江上薄冰飞驰而去。

一艘渔船孤零零地停在江心,韩棋涉江而来,一向飘逸潇洒的身法居然带了三分焦急,就连落到船尾的时候,身子忍不住晃了一下,这叱诧风云的高手居然连站都站不太稳。

船头上坐着个人,手持钓竿,正在垂钓,也许是年老耳聋,甚至连船上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韩棋望着那道佝偻身影,感觉到心脏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这如斯熟悉的情形让他怎能不激动?

孤舟,蓑笠,独钓,老翁。

这一切,和快两年前的情形有多相似,熟悉到他的双眼都有些模糊的地步。

可是他只能站在原处,身子僵硬,动也动不了。

虽然想要冲过去将那人的肩膀扳住,用力撕下那家伙脸上的面具,大声斥问这段时日他究竟死到哪里去了,但是身子就是动不了。

直到老翁侧侧身子,似乎是觉得冷了,扭身想要拿到身旁的酒葫芦时,这才发现船尾多了个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顿时一声惊叫,「我的娘!鬼!鬼!」顿时吓得想向一旁逃跑,但这里是江心,又如何能逃?结果老翁惊慌过度,加上人老珠黄,这一下侧身逃跑,险些一头栽到江里面去。

之所以说是「险些」,是因为在千钧一发之际,韩棋的身子动了。

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举动,身体比头脑要先行动,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将那老翁的胳膊抓住,一个用力,将人扯了回来。

这一碰触,立刻让韩棋原本雀跃的心如坠冰窟。

就算脸能易容,但是身体却没法那么容易就能改变。

手指下的这条胳膊,明显就是一个贫困老翁的手臂。

因为吃不饱而乾瘦如柴,没有半分柔韧坚实的肌肉,更不用说怎样掩藏也掩藏不了的内力流转……

这个老翁,真的只是个为了生计而在雪夜垂钓的老翁罢了。

有了希望再度失望的感觉真得很糟,简直糟透了……

韩棋抿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老翁的身子都快抖得散开了,他这才松手,一个翻身,向江上飘去。

「啊!」普通人哪里见过这么神妙的功夫?顿时惊得呆住了。老翁惊得跌坐在船上,身子瑟瑟发抖,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险些梗住。可就在这时,原本飘在江面上的身影去而复返,紫影轻晃,韩棋再度站在他的渔船上。

「你钓你的鱼,爷要歇息。」随手抛下一大块银两,不管对方由惊吓变成惊喜的老脸,韩棋站在船尾,望着一成不变的雪景。

为什么你还不出现?为什么……

「为什么?」韩棋狠狠问道,再也乘不住的失望化成怒火,向着江水就是一掌。直击的薄冰碎裂,腾起丈高的水柱,激得渔船都动荡不已。

「啊啊!」老翁发出干涩的惊叫,努力想要船稳一点。

罪魁祸首却已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船尾,继续发呆。

老翁战战兢兢地偷瞄那位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爷,虽然长得很好看,但却面带煞气,让人看了就打从心底里害怕起来。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只是盯着江雪发呆,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便战战兢兢地继续钓他的鱼。

时间流逝,不多时便已经入夜。老渔翁打算回去了,他提心吊胆地向韩棋提说,对方沉默了会儿,还是点点头同意回去,这也让老渔翁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可偏偏天不从人愿,这时,只听到咚咚两声巨响,江面就此炸开,掀起的大浪向渔船卷去,眼看着就要连人带船都卷到江底去。

韩棋冷哼一声,伸手一拎渔翁的后脖头,带着他向江面飞掠,另外一只手已经抽出薄雾剑,毫不客气地横扫而过。

「啊!」

「呀!」

连续几声惊叫,血花四溅,染红了落雪,在江水中漫延。

韩棋看也不看,依然踏冰而行,他速度极快,虽然江水中还有埋伏,但也不过是几招过去就让人血溅当场,死得痛快。因此,不过片刻就接近

江岸,他一甩手,便运用巧劲将老渔夫送到树上,人已经杀到岸上,和等待许久的伏兵打成一团。

这样的偷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真是走到哪里都不让人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