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突然爆发的吼叫,让被横挡着去路而惊呆的陆皙回过神来……
他转头想要看安笙,还未如愿,客货车的车门便被推开,两个蒙面人冲出来。
其中一人把他的头硬扭过去,用一块布死按着他的嘴巴。
「安……嗯!嗯——」
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对抗两个人,何况还是身体如此虚弱的时刻。
那瞬间,陆皙的脑袋只闪过两个字:绑架!
即使在煦来攘往的饭店前、大街上绑人,但那两个绑匪毫无惧色,两人分工合作、一人蒙着他嘴巴、托着他腋下;另一个人则抬起他挣动不休的双腿,直接就把他抬进车厢之中。
前后还用不着八秒。
安笙!
陆皙想要呼唤那个名字,却被布团塞着而没办法开口,只能发出一轮支支吾吾。
安笙离客货车还有一段距离,目睹陆皙被绑架的一幕,他的心脏都吓得快要停摆了。
他三步并两步地冲前,客货车还没有等同伴将车门关上就开动了,手法极其专业跟心狠手辣!
他怎么可以让大少爷落入这群人手中!
「大少爷!」
安笙咬紧牙关,一跃,双手死抓着还未完全关上的车门。
车门平平滑滑,几乎没有双脚的着力点,安笙的手没错是抓到了,但两只大脚丫踩得车门吱吱作响,一直在下滑。车子内的绑匪不是吃素的,但他为了大少爷可以豁出性命!
安笙大喝一声,十指一起使劲,将车门硬生生地往右敞开!
车内两人又要与他相隔一道铁板角力、又要制着挣扎不止的陆皙,早是分身乏术,于是被安笙的蛮力给扯开了车门,与他角力的那人就向后摔了!妈呀!这个人是怪物吗?车子还在破表驶行中,他竟然理也不理会就攀上来?
安笙半只脚掌踩在车厢之中,有了着力点立即就空出一手想要抓紧陆皙……「大少爷,快点!」
「你这小子想来碍着别人发财!滚开、你滚不滚啊你?」
「你他妈的放手、给我放手!你要我踹你下车是吧!」
车厢之中昏暗一片,要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车窗当然贴满了不透光的胶纸。
但在那片黑暗之中,透进了不多不少、恰恰好一方格的光芒,那是安笙打开的车门,路边街灯的橘黄灯光透进来了,映得全部人的脸都是暧昧的橘色……
陆皙比安笙更快看到那泛着光的枪头。
装了灭声器而加长了的枪管,黑漆漆的枪口顶在安笙的胸膛上。
安笙半个人攀着车子、只空出一手来抓着车门。
身后,是快速向后退的浮光掠影,证明车速有多颠狂;身前,则有一管枪。
「嗯嗯!」
陆皙嘴中塞着的布团被换成了胶纸,他瞪大双目、扭动得像条虫子。
他形神俱裂地瞪着那把枪,努力发出声音,想要安笙注意到!
但即使安笙注意到又如何?安笙已经无路可退,跳车的话尚有一线生机,如果要硬碰硬的话……那两个没血性的混蛋已经手脚并用,两双拳脚粗鲁地往安笙身上招呼、无奈安笙打也打不怕、踹也踹不下去,硬忍着痛也不还击,就是执意把手伸向他、想要抓着他。
这个蠢蛋!要救他还有得是机会,如果再惹怒这群绑匪的话就会……他们玩真的,他们有枪。
为什么仿佛他肚里蛔虫、即使他不说也一向最知道他心意的安笙,这时候偏偏不懂?
就在陆皙考虑,是不是他放弃挣扎、乖乖地当个肉票比较明智的时候,蓦地,他感到手臂传来一股力道,那股力量把他都给抓痛了,却如此坚定不移、仿佛十匹牛来拉都拉不开了……
「大少爷,我抓住你了!我会……」
不要救他了,蠢材,他被绑架的原因不过是勒索,只是想向陆家要钱,又不是……
命。
咻——
装了灭声器的枪,发射的声音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如此震耳欲聋?就像在他耳边扣下板机、射入他心窝?
安笙抓着他的手臂,爆出血花。
「嗯——」
陆皙像同时中枪般,整个身体一弓!
其中一个男人朝安笙的肘关节开了一枪,安笙迫不得已地松开了他。
陆皙知道,若非此刻自己的嘴巴被贴上胶纸,发出的肯定是不像人类的嚎叫。
但他竟然没有听到安笙的呻吟……那个叫他把车子停在路边、去隔一个街口的茶餐厅买蛋塔都会苦着一张脸在哎哎叫的男人……为什么手臂中了一枪,流了这样多的血都可以不哼一声?
不要救他了!这个笨蛋竟敢不听他的命令?
比起内疚跟心痛,陆皙心中一涌而上将近爆炸的情绪叫愤怒,鲜血溅满了一车厢,前头的司机被那声枪响吓得六神无主、车子在蛇行了,猛问:「为什么开枪、为什么开枪,让我甩掉他吧!」,枪手似
乎连自己都吓呆了,另一个男人只顾着把安笙踹下去,踹了又踹……「你开枪?你干嘛开枪?你他妈的吓疯了?」
「我怎么知道……手就自己动了啊!不然你拿枪啊!那个混蛋就这样扑过来,我怕……」
陆皙举起被麻绳随便打了个活结、绑在一起的双手把胶布撕开,「安笙,不要救我了!我叫你不要救我!」
「大少爷,大少爷我抓不住你、你抓住我好吗?你快点抓住我!」
几滴鲜血溅在安笙的脸上,事实上他根本看不清楚那背光的男人。
但他不用看,因为没人比他更熟悉这家伙所露出来的所有表情,此刻,安笙肯定是痛得都脸无血色了,眉头皱得快要连成一条,却仍愚蠢地、死撑着要摆出让他安心的笑容……
安笙弯腰探往车厢内,一只手用力得泛白地抓着车门,另一条被血染成黑色的手臂垂挂在身侧……
看了那个面容扭曲,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只会让他想使出过肩摔而已。
「你快点走、不要管我了!你听到我说的吗……」
嘴巴上喋喋不休地骂他、狠命地骂他,陆皙却言不由衷地费劲坐起来,双手伸出去,想要搆到安笙!即使只抓到衣服也好,这样这男人就可以松开车门了吧?
安笙非得迫他这样做才会愿意松手是吧!干,中了这么多毫不留情的拳脚,为什么没有把他的脑袋打好?为什么没有把他的坚持给打散?他妈的!「我抓着你了!快……」
不知道在他后头的男人抓起了什么硬物。
下一秒,男人挥动手臂,用尽浑身力气地朝安笙的头颅砸下去!「去死吧你!」
明明是背光的、明明这段路上只有彦彦可数的街灯……
陆皙却清楚地看到那一条蜿蜓而下的血,慢慢地爬下安笙的脸。
滑过他的眉头、眼皮,在安笙眨眼的时候,往下滴……
打在他的膝盖上。
「安笙——」
陆皙的喉头滚出了嚎叫。
他看到安笙浑身一震,抓紧车门的手有一瞬松开,就这一秒,枪手用力往安笙的肚子一踹!
此刻的安笙像从伤口中抽走了所有重量,一踹,就飞摔下疾驰中的车子。
安笙自他的视线之中消失,像个铁罐子般在大马路上翻滚数圈。
他像突然被点穴了、像具木偶般凝住所有动作。
他感到那两个男人把他给扯进去、将他嘴边半掉不掉的胶布重新黏好。
然后,「霍啪」车门被大力关上,车厢内漆黑一片。
连最后的光都失去了。
明明被两个男人在重新绑好手脚的是自己、明明被摇晃跟施以压力的是自己,却毫无知觉。
好像灵魂抽离体内了,看着自己被任意摆布,却没有五感。
他渐渐听不到男人们的交谈声……在被黑布袋蒙住头的时候,他发觉自己也没有呼吸。
不知何时起已屏住了呼吸。
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密不透风的布袋让他眼前一片除了黑还是黑,简直就像躺在棺材之中,死寂兼幽闭。
安笙他……不会死吧?
不过就是被轰了一条手臂,被人砸破了头……如果那家伙是这么容易就死翘翘就好办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车子已经行驶了不少时间了,而且是以这样的速度,虽然被安笙一再阻挠、但司机没有失去方向,要掳人勒索当然要把肉票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里离市区远吗?
他们才刚离开饭店,应该不太远吧?但他那间饭店就在青马大桥附近……
安笙重伤了,如果失救过久会流血致死……他就这样昏厥在大马路上、也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或是其他的,脑袋是这么复杂的器官……
安笙……会死吗?
「喂,这家伙没事吧?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这么安静?」
「像他那样娇滴滴的大少爷肯定是吓呆了啦!别说他,刚才我也被那个保镖吓得……呿!别提了,喂,他是不是没办法呼吸?把布袋拉松一点吧?如果真的弄死他就吃不完……」
「姓陆的、姓陆的?喂,陆皙!……喂,你过来看看,他真的不太对劲,脸色白得像鬼似的……干,他出气多入气少!喂,别吓我,姓陆的你别吓我!」
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不对劲了。
陆皙只觉得不够氧气、左边身体像被丢进火里焚烧,比任何一次都痛得更厉害……
他的心胸揪紧得仿佛想缩回骨头里面。
他心脏病发作。
声音回流了。
他听到那三个男人在讨论要拿他如何办。
三人的声音像打架般混杂在一块,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放平、将他嘴巴上的胶布挪下来,好让他可以更顺畅地呼吸……他模糊地、断断续续的听到他们在说,「如果真的把这二世祖弄死了我们就完了」、「为什么他会这样?他有什么病」、「先去医院吧」、「
附近哪里有医院啊」……
他们激烈地互相推卸责任,接下来在一阵可怕的沉默中,只有他撕帛般的吸气声最响。
终于,其中一个男人开口:「把他抛下车吧!」
另外两个男人似乎也早意识到有此选项,嘴巴上却还是质问,「那我们的钱怎办啊!」
「我们是绑人、又不是杀人!如果让他死在车里的话……那事情就真的大条了,我们都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