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眉轻轻推开厚重的乌木大门,明亮的灯光哗地从门扇里倾泻而出,双福并未张眼四顾,而是小心地跟着愁眉踏入厅门,刚在厅中站定,就听一个熟悉的纯朗如银的声音响了起来,
“双福公公,这些日子照顾陪侍青鸾殿下,你辛苦了。”
双福眼皮一跳,立刻便想起在大华岛上的那些日子,他努力抱紧怀中拂尘,稳稳当当地俯身行礼,恭声答道:“谢陛下夸奖,那都是老奴的份内职责,倒是殿下宅心仁厚,一向体恤奴婢们。”双福说着便慢慢抬起双眼,心里突地又是莫名震颤,只见正前方的紫檀大椅上坐着自家殿下和……大夏的皇帝陛下,他们的衣着样貌都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他们的神态,他们眼中的神情却……却有种不可思议的动人之处,仿佛……仿佛有一种天长地久的深厚情愫……有一种难能可贵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潜潜流转。
“双福,这两天有折子吗?父王……可有书信?”明霄开口问道,声音略显沙哑,双福微惊,不觉凝目细看,心中更是一跳,明霄的脸色依然明润光洁,但他的眼下却淡印黑晕,好像是睡眠不足又或是……又或是……,双福咬紧牙关,不敢再想,那句话却不想自来,——又或是房事过度!
“昨天刚送到一些奏折,老奴已经给殿下带来了,”说着双福就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一小摞奏折放在身旁的案几上,“昨天信使还说王上甚为思念太子殿下,虽无书信,但却叫他询问殿下何时回临州,您看,我该如何答复?信使明天就回去了。”
大厅中一时间变得寂静黯然,好像时光的脚步也变得缓慢,烛光在盏盏素纱灯中跳跃,也像烧炙在众人的心上,惊痛激辣,站在一旁的愁眉忽然感觉窒息,仿佛厅堂内的空气已于瞬间被抽取一空,微微抬眸看着凝然默坐的皇上和青鸾殿下,愁眉的眼圈竟慢慢红了,——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
“嗯……咳咳……请信使转告父王……我……清明前一定赶回临州。”
明霄缓慢而清晰地说着,一直侧眸凝注着他的景生倏地掉转目光,双手掩在袖中撑在膝上瑟瑟战抖,清明是四月初四,今天已是三月十二日,从东安到临州最快也要十四天路程,那……那阿鸾岂不是再有五六天就要回南楚了吗!景生抿紧双唇,于无声处,心神俱伤,他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立场可以阻止阿鸾回家,在心中亿万次的呐喊,说出口的却是冷静到极处的问候,
“双福总管,也请信使代为转达朕对武王陛下的问候,朕正与青鸾殿下商讨海寇协防条约,希望能尽快达成共识,签订条约。”
双福听到此话立刻深深俯首,恭敬地答道:“老奴一定将皇帝陛下的问候转告信使,殿下若没有旁的吩咐,老奴就先退下了,双喜和双敏他们都在外院,随时听候传唤。”说完,双福并未抬头而是倒退着慢慢走到门边,再次行礼后才转身走出厅门,手心后背已爬满冷汗,短短的对答之间却像蕴蓄了千斤重压,张力无穷,——这位少年帝王已有山岳巍峨之势,而他……他对鸾哥儿似乎也已钟情不已,这……这当真是个万分玄妙的景况。
“愁眉,你也退下吧,哦,对了,刚才那盅鸡汤是谁吩咐做的?”景生轻声吩咐,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
愁眉小心地答道:“是端午姑姑,她说方子和药料都是太后娘娘亲自交代的。”
——呃?果然如此!景生和明霄都是心里暗惊,太后……太后此举当真有点匪夷所思。
“你退下吧,明早为殿下准备的早膳籼米粥中加入五仁,另外再做一个枣蓉蛋羹。”景生回眸望向明霄,见他的脸色依然略显苍白,不禁后悔刚才向他频频求欢。
“是。”愁眉答应着就退出了厅堂。
乌木大门咿呀一声紧紧阖拢,景生跳起身一把将明霄揽进怀里,双手锁住他的肩膀,额头抵着他的额角,
“阿鸾……阿鸾……求你……别这么快就离开……我……我受不了……”
明霄听着他压抑到痴狂的话语,心疼如绞,他抬手轻触着景生的下颌,低不可闻地说道:“我……我也受不了……我一刻都不想离开你……但……”
景生猛地将他按在胸前,“别说了,阿鸾,我明白,我都明白,就是任性地总盼着奇迹能够出现,总盼着现在就能和你常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