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历三月初九,惊蛰刚过,正是大地回春,草木萌动之际,东安城涞河水畔人流熙攘,寻春踏春之人络绎不绝,只恐春去匆匆,徒将春留!
东安城里的涞河水域虽不如临州夏江那么风流蕴藉,但仲春时节,河堤上杨柳飞花,桃李成阵,熏风纤纤,繁红点点,吹皱碧波。宽阔的河面上画舫竞游,花舸争流,富商巨贾和文人雅士当仁不让地攀比风流,放眼望去,倒也是一派富丽繁华景象。
“我看这涞河虽气象万千,但此时却流于俗艳,若论风采气势仍比不得夏江!”一个圆滚滚状若肉粽之人,站在一艘画舫二层的长窗旁,手摇小折扇,啧啧慨叹。
“老大,这次叫你来可不是游河赏景的,是——”一位绯衣少女走上前来,递给他一副双筒望远镜,“是叫你来好好看看——他——”说着就抬手一指,指向从河西漂流而来的一艘小型画舫,影影绰绰的,画舫的楼舱里似乎正有几个人在谈论说笑。
那小胖子抓过望远镜,回头儿冲女儿一笑,“放心吧,小怡,你爹我可是护龙族族长,对龙魂宿主之人,一望便可知晓。” 原来此人正是唐门大当家唐窦,而那位绯衣少女就是唐怡。
青鸾眼疾痊愈后,唐怡便告辞回到了大华岛,除了主持岛务,主要负责与南楚密切合作海防和远洋商务。为了寻找龙魂,唐窦和其他几位女儿都已在外奔波了好几个月了,但却一无所获!一个月前,他们终于得到卫无殇的消息,欣喜只余又全都有点不敢置信,便趁着明霄前来东安参加春狩之际赶到东安,一窥真谛。
“小怡呀,我怎么总觉得双眼弹跳,心慌意乱呢,咱们一直在南楚和大蜀寻觅龙魂,甚至连南洋也派人去搜寻了,就是完全没有想到大夏,怎知那花儿竟与大夏有如此渊源呀!”唐窦半生精悍,此时面对一艘画舫,却感到莫名的心怯,竟不敢举起手中的望远镜。
“老大,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呀,你原先不就总觉得小花儿的双眸和大花先生的十分相像吗,还曾偷偷开玩笑说他们确为父子二人,想那大夏皇太后便是大花先生的孪生胞妹,她当年将儿子托付给兄长代为抚养也合情合理呀。”唐怡劝慰着她老爸。唐窦却嘿然一笑,摇摇头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几百年才出的龙魂必由坤忘神君或其弟子亲自抚育,旁人定不知其中底细,所以,我看那卫太后未必知道她皇儿的秘密。”唐窦打眼一看,发现那艘小画舫停在了河中心,并没有离开的迹象,不由松了口气,皱皱眉头,“不过,大花先生是坤忘神君的弟子这是毋庸置疑的,而这龙魂寄主又是他的至亲,交给他抚养倒也完美,只是我万没想到,竟连他也不知道小花儿的身世之谜,可见龙魂之事何其隐秘莫测。”
唐怡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说什么万事随缘,其实都是天上的那些神仙们在作怪,将世间凡人当成实验对象随意摆布,看他们如何在迷雾里互相摸索寻觅。实在是毁人不倦!
“老大,你再不看,他们可就要开船了,大夏内宫可不是说进就进的,咱们还是在这里先看个分明,再图后策。”唐怡夺下小胖子手里捏着的纸扇,轻声催促着。好不容易得知当今大夏圣上微服游河,他们才赶来确认真伪。大花先生传来的消息含糊不明,似乎也并不十分情愿他们前来搜寻,唐怡心中暗叹,如果那是她的至亲骨肉,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挫折后,恐怕也不希望他再与任何凶险之事有牵连。
唐窦咬咬牙,退后半步,隐在雕花儿敞窗之后,假装若无其事地举起望远镜,多年的无望等待,多日的徒劳奔波,使他已不敢相信任何奇迹了。透过镜片凝神看去,唐窦不由得浑身巨震,踉踉跄跄地又退后半步,呆了一瞬,就猛地趋身向前,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探出窗扇。
“老大,你小心点,别暴露目标。”唐怡伸手一扯,将唐窦拉离敞窗,心中也是唏嘘不已,刚才在河堤上,当她第一次看到那人时也是震惊不已,比白日见鬼还要惊骇。
“……是他……没错……就是他……我看到他的胸口隐有神光……龙形龙状……定是墨玉龙环归魂幻化而成……神魂归一后可起定魂之效……没想到呀……果然天有奇巧……天机莫测……”唐窦喃喃絮语着,神情激动而困惑,“只是……只是此时龙魂受创,以致他竟浑忘前尘往事,那又该如何呢?小怡,他竟连你也不认识了吗?”
唐怡黯然地摇摇头,“我刚才故意在河堤上来回走动,这身绯色衣裙足够惹眼了,他们的画舫就停靠在堤边,凭他的眼力怎么可能看不到我呢,可是——”——可是,却没有人前来与她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