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南楚使者在哪里,朕也要见一见。”
随着这清爽的叫声,几个人脚步匆匆,相继跨进了殿门,双寿身子一抖,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并未回身察看,而那纱幕中则响起一阵绫锦衣料淅淅簌簌的声音,随即,双寿发现,他眼前金砖地上的那一片光影中有明黄光晕晃动,然后,一角黄袍闪入眼眸,
“——母后,这位就是南楚使节吗?”少年的声音近在咫尺,双寿稳稳地俯首跪着。
“皇上来前,怎么也不派人说一声?你王师傅可知道你来了泰坤殿?”
轻盈的脚步声从帘幕处响起,渐渐靠近,略带爽甜蜀音的声音竟也近在咫尺,双寿垂眸斜瞄,晃眼处已看到她明黄缎鞋尖上坠着的浑圆大海珠,光灿灿地耀眼生辉,他赶紧微闭上眼,看来传言非虚,从卫太后的一言一行中,都能品出她对当今大夏圣上华璃的疼宠。
“你就是南楚使节御前内侍总管明双寿?”华璃没有回答他娘亲的问话,他来泰坤殿的事,太傅王伯庆不但一清二楚,甚至还怂恿他前来一看,对此,他娘怕是也心知肚明。
“南楚来使御前内侍总管明双寿拜见大夏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明双寿恭敬地叩拜。
南楚虽在夏江以南自立一国,但也是在武王父亲这一代才开始称孤道寡,在此之前的五十年一直是拥兵自立的诸侯国,虽自立,但却没有打明旗号反夏,所以双寿仍对华璃跪拜,口称陛下。
卫无暇眼见,耳听,再细细琢磨,不觉心里略宽,看来那明涧意此时并无犯夏的打算,又或是他心机深沉,以此为诈?刚松快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卫太后轻蹙着眉头,伸手探了一下华璃的额角,还好,今日总算没有发烧,华璃的身体,自端午那场大病后就总是反反复复,不见大起色,——唉!
这心中淤积的叹息不小心从唇边溜出一点,恰恰被俯跪着的双寿听了个真切,像个细若牛毛的尖针刺在心窝里,说不出的酸痛滋味儿,只知道疼,却不知道疼在哪里。
那卫太后好像也惊觉失态,轻咳两声,温和地说道:“端午,给那椅子上再加一个暖垫,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凉了。”
她的话好像提醒了华璃,华璃在堆叠着锦垫的大椅上坐下,就挥挥手,“明双寿,你起来回话吧,地上怪凉的。”
双寿轻巧地站起来,却不敢抬头,眼底余光看到前方并排两张紫檀雕花大椅,椅上坐着的两人均是明黄锦袍扯地,连卫太后缎鞋尖尖儿上的那一点珠光也看不见了。
“——抬头——”少年故作威严地说道。
双寿轻吸口气,——总算是等到这一句吩咐了,他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向前方,却倏地愣住,忘了礼节,呆呆直视,所瞩目观看的却不是此行的目标卫太后无暇,而是那大夏成帝华璃,双寿耳中嗡嗡嗡地不断轰鸣,心脏突突突地大力急跳,瞳仁儿里只有华璃那张俊秀非常的面庞,和那天雨中双福手举绢帕上的少年画像渐渐交叠融合,最终混为一体。
“……咳咳咳……咳咳……”
卫太后轻咳出声,双寿慌乱地垂下眼眸,卫太后若有所思地虚瞄着他,看似不经意,实则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底。华璃对双寿的反应倒是不以为意,每次外来使臣或是新官觐见时都会出现差不多的情景。
“明双寿,你从临州出发到东安路上走了多久?”华璃饶有兴趣地问道。
双寿压下心中巨涛,略抬头轻声回道:“水路十天,陆路将近十五天。”眼角一扫,已经看到了卫太后探询的眸光,不禁心中一凛,——她的样貌比十六年前更高贵明艳,好像一朵开至荼蘼的芍药,在凋败前挣扎着怒放,但那眼光,明察秋毫,已不似当年的无瑕。
“怎么水路要走十天呢?这么慢。”华璃有点失望。
“回陛下,此时正值季秋,北风渐盛,从南方行船北上,朔风逆行,所以需时较长。”双寿详细讲解着,不知怎的,竟对这小皇帝心生怜惜,难道是因为他的样貌——?双寿身子微颤,收在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头,——可怜的青鸾殿下,到底遭遇了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