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慈美人的记忆后,上川迟对我说:
“上川近找回了所有的记忆,但他终归不是那个没了王魄的国师云弄。国师的记忆只会帮他更完美地利用身边每一个人,直到登上王位,坐稳政权。”
“他明知道慈美人对他的恋慕与感激,也早就知道慈美人收到木笛后会做什么,可他为了除掉二哥还是毫不犹豫地利用了她。她死了。而这是他算准的结局。凌儿,对于他来说你也不例外,明白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比你更了解他,所有人在他看来不过是棋子,而他则是那个冷眼旁观的布局之人。”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问。
“我只想告诉你,上川近那种人不可能懂得爱。他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雪凌兽,可以帮他夺回王位!”
“助王夺位,这本就是神兽的使命。”我垂下眼,淡淡回答。“七殿下,这无可厚非。”
“凌儿!”上川迟对我的不冷不热极为不满,猛地抓住我的肩膀,说道:“你抬起头,好好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从小就那么喜欢你……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心里就只有他!”
看着七王子那双酒红的眼睛,里面盛满委屈与哀伤,我突然觉得好累。
轻轻拨开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因为,你不是王。”
上川迟愣了一下,随即他笑了,喃喃道:“竟然还是这句话……跟一百年前一模一样……”
我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凌儿,是不是只要我成为了王,就会有机会?”
“王是神选择的,并不是我选,难道你还不明白?”
“明白。”上川迟微笑,“但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会杀掉每一个有资格成为王的人,直到我被选中的一天!”
我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又想说我疯了吗?”他将给我的斗篷解下来,收进怀中,“回去吧,凌儿,你出来太久了。斗篷还是还给我,免得他多心又该难为你。”
“阿呆,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里却无比难过,“你要知道,若是你和王作对,我只会保护王,哪怕我死。”
“我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可是我已经不再是一百年前的那个上川迟了,有些事,即便是你,也无法阻止……”
该说的已经说了,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离开之后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上川迟一直站在原地,将脸
深深埋在我披过的斗篷里,一动不动,就像深夜里一尊寂寞的雕像。
……
或许是上川迟的执念太过可怕,或许是他最后看我的眼神绝望得让人窒息,又或许是因为心里那隐隐约约不详的预感让我无法释怀,总之,在我离开王宫以后不久,便又悄悄隐匿了身形折返回去。
站在金宫穹顶之上,俯瞰整个王宫,很快我便找到一处宫殿,那里散发的气息似曾相识,却令我极度不舒服,那种感觉和当初遇到谷宝儿扮作的西州侯女花容时一样,让我几乎是本能地警醒起来。
刚赶到那座宫殿门外,果然就听见里面谷宝儿那粘腻的声音,可是大概因为宫殿四周都被施了隔音的法术,我用尽全力也只能探听到若有若无的一些断句:
“……只要上川近亲自领兵攻城,就会陷入迷阵……必定再次逼他的王魄出体。”
“……仙人……七魄永久相合……”
回答她的人正是上川迟,只是他的声音略微低沉,更难分辨,但从推断来看,他应该是在说荒海彼岸几位仙人用修罗阵助上川近魂魄合一的事。因为那时仙人们说过,经此修罗,上川近的七魄便再也无法分离,很显然,上川迟是在怀疑谷宝儿的话。
谷宝儿似乎情绪激动,语调提高,紧接着她的话便十分清晰地传了出来:
“为了打破他身上的仙力,这次的巫术力量极强,所以一旦王魄分离,便永远也没有可能回归,而化为兽形的雪凌兽是无法进入迷阵救援的,到时候趁其昏迷便可将之一举击毙!”
我原来一直以为谷宝儿效命于上川连,想不到真正的主子竟然是上川迟。看来七王子真的不再是一百年前那个单纯的孩子了,他的城府与权谋,丝毫不亚于上川近。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为刚刚听到的对话而感到震惊,就听身后有人叹气:
“雪凌啊……我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放不下啊!”
一听这个声音我便知道是谁,将手中本已经祭出的魔法团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回头看了一眼。
“好久不见,怎么没拿你那把破扇子?”
许久不见的妙妙仙人装模作样咳了一下,看起来倒是比以前那个喜欢搔首弄姿的妖男正经了不少,虽然凤眉细眼仍顾盼多情,但眼底难掩憔悴之色。
“咳,你……不应该来这里。”妙妙说。
我挑眉:“怎么,见我撞到了你徒儿的机
密,就要将我扣下么?”
妙妙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向宫殿里望去,刚要说话
,我便不耐烦地打断他:“知道知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又是九大仙人不插手凡俗,对吗?”
妙妙张了张口,没有吭声。
“别再跟我说这些糊弄人的话了。还以为我是当初什么也不懂的白十七?”我不屑地说,“我知道,你们仙人都是遵从神的旨意办事,所以有些事你们一定会管,只是事关天机,你们不说,我也不问你们罢了。”
妙妙削葱般的玉指正卷着自己胸前的一缕美发,听我这样说,动作停了下来。
“算了,先不谈别的。”见妙妙难得一见的沉重神色,我也不知为什么,立刻下意识地转移话题,似是害怕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阿呆在练习黑巫术,你怎么不管?”
妙妙一听这话,脸立刻垮了下来,“那小子要是肯听我的劝,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说着,偷偷瞥了我一眼,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不过这也不能怨他,但凡是个人也抵抗不了两次神兽之血……”
“喂!当初阿呆受伤究竟是谁让我把血喂给他的!”
“薛面瘫!”妙妙立刻推卸责任。
“可你也没有阻止!”
“我能怎么办?难道看着他死吗!我就教了这么一个徒弟……”妙妙一脸懊恼,能看到他这样还真是难得。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息事宁人地说,“有什么办法能帮他么?如果能去了他的执念,眼下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也许就能够避免了。”
妙妙看了看我,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和妙妙仙人分开后,我便立刻赶回卞城军营。只是我事后回想,总觉得妙妙他对我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他看我的目光躲躲闪闪,并无往日的洒脱,而且最后临别的时候,他竟然跟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雪凌,以后遇事多为自己想想,别那么傻。”
……
回到卞城城郊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朦胧的晨曦之中,我远远看见有一个人一直站在营地外的山坡上,白日高高束起的长发也披散下来,随着黑色的战袍一起随风飞扬,高贵如远古的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