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如今我才知道,在荒海彼岸的这段日子里,上川近的旧部看似被打压得销声匿迹,但事实上并没有甘心沉寂,而是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舆论工作。
自从上川近被巫女谷宝儿陷害逼出了王魄之后,天下人皆知大王子上川近乃前朝芸氏王族的遗孤,封印王魄后的国师云弄。
老百姓就是这样,越是苦于现在的统治,就越是怀念以前的王朝。再加上以前作为大王子与云弄所积累的民心,此消息放出,不但没有损害上川近在民间的威望,倒是让他与“黑暗腐朽”的上川统治划清了界限,从而得到了更多的拥护。
而选定之王与神兽离开王土之后,天灾频繁,战火不断,人间已成地狱。
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谁呢?
说穿了,都是因为神兽擅离职守,因为王擅自分离王魄违逆天道。
但人们却只是把这场浩劫的源头都归结在上川王朝的统治上,人们永远都只注意自己看到的东西,经常会忽略问题的本质。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我和上川近却得到了最为热烈真挚的欢迎。
真王回归,神兽赐福,百废待兴,在上川王朝风雨飘摇的时刻,昔日的芸氏王子迎来了他最佳的登台时机。
这一刻,他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权柄与荣耀。
北方潜伏的军队响应王令,云集待命,而我和上川近带领的飞行兵也从南部行进,两边军队成合围之势,逼近王都。所过之处城门大开,势如破竹。不过半月,便聚集十万大军抵达卞城外。
夜色深浓,连绵的军帐像暖色的海洋,接连的胜利令将士们豪情万丈,围着篝火高唱军歌,上川近作为最高统帅,用自己的头盔向那些最勇猛的战士敬酒。
我不喜欢军营里那种带着血腥的肃杀,于是远远站在军营边上的小山坡上,一边给军营做魔法保护,以防敌人的突然袭击,一边默默注视着那个穿银铠甲披黑披风的男人。
黑发簪起,佩剑在腰,炙热的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唇角冷硬的线条,微笑自信而内敛。
自从记忆合一后,他比以前更平易近人,体恤属下,也更像一位王者,恩威并用,以雷霆之势迅速整顿收复破碎的河山。
他说要颠覆上川王朝,他做到了。
他说要为家族复仇,他也做到了。
只是这一路走来,这步步为营的谋划后,究竟牺牲了多少无辜的性命呢?
我轻轻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冷,正要转身回军帐,却不料身上突然一暖,一件斗篷披在身上。我回过头,不禁大吃一惊!
“七……七殿下!”
“凌儿……”
上川迟的脸色比以前苍白憔悴了不少,看起来更加瘦高。那双记忆中清澈明亮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问题,看起来黑
沉如地底的深潭,除了那间或如地狱之火般闪过的一抹酒红色,再也看不见别的光亮。
我下意识向四周看,上川迟却微笑,眼睛看着我,“不要担心,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必用神息探测就知道他并没有说谎,看了眼军营那边,见还没有人注意我们这里,于是飞快地施了个咒,将我和上川迟的身形隐去,才低声问:“你怎么来这里了?不要命了?”
上川迟的眼睫轻轻颤动一下,冰冷仿佛没有生命的眼睛里突然绽放出光彩,“凌儿,你将我隐藏起来,不让人看见我,是因为你在担心我,对吗?说明我在你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对吗?”
他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我看见他右手手臂上系着的一条丝带,那是上川近交给江平的发带。
我的发带。
我皱了皱眉,抬起头刚要说话,却为上川迟眼中那深刻的绝望和痛苦所震撼。
“凌儿……”他垂下头,轻轻亲吻我的手,带着小心翼翼的虔诚,“我想你……”
“喂……你放开我……”我想甩掉他的手。
“凌儿,你离开的每一天我都疯狂地想念你,你的气息无时不在,我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你的样子,耳边也都是你的声音……”
“喂,上川迟,你体内的神兽之血又开始产生作用了……你冷静点!”
“凌儿……”然而上川迟还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唤着我的名字,紧紧抓着我的手,贴在他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