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云弄说我没听他的话具体是指哪句,因为我以前经常不听他的话。
一百五十年前,当王都上空开始罕见地飘落雪花的时候,他不让我离开雪凌殿去外面玩,我没有听他的话,结果弄得大病一场,险些丢掉小命;一百二十年前,当暗夜神族再一次举兵侵犯的时候,他说我灵力不足不应该去阵前祈祷,我没有听他的话,结果害得灵角差点受伤;一百年前,当他身上被锁住的王魄冲破封印,变回上川近之前的那晚,他让我离开王都,永远都不要回来,我没有听他的话,结果最后遭到天谴,灵魂与剥离,堕入人界魔窟……
这样听起来我每次不听他的话似乎都要倒霉,那么这次是不是也要倒霉了?
一边出神地看着劈啪作响的篝火,一边无意识地抖了抖耳朵。云弄本来躲闪着我的目光埋头拨弄火堆,当我终于将忍了许久没忍住的哈欠打出来的时候,他的手微微一顿,回头看我的目光中满是无奈。
“小白,累了就睡吧。”他叹了口气,将披在我身上的袍子向上拉了拉,“我会守在这里。”
宽大的衣袍紧紧裹在身上,很温暖。云弄乌黑的长发完全散开,垂散在肩上,以雪衣相称,有种说不出的风华。火光明暗之中,他静静的侧影看起来美得不真实。害得我几乎不敢闭眼,只怕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见我仍然睁眼看着他,云弄微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安抚道:“睡吧,我一直在这里。”
我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他的黑眸中映出闪动的火光。他似乎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我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兽身存在,但只要他那双眼睛认真看着我,温和地跟我说话,我便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虽然……是一个长着灵角和四只马蹄的人。
云弄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在我身上拍着,这种感觉让我很安心。也许真的是这些天折腾得太狠,即使才睡醒没多久,便又疲倦得睁不开眼睛。
篝火将面颊烘烤得暖洋洋的,丛林深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觉得全身每一处筋骨都无比放松。
意识昏沉之际,我听到身旁有人轻声说:
“小白,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偏要去王都那是非之地?我明明已经给你封印了,你本可以平淡自由地生活……”
记忆深处,突然晃过一个画面:
风雪连天的山谷有如一幅冰冷的画卷,带着斗笠的白衣男子俯身与我平视,雪花落上他的睫毛,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假如有一天我不见了,一定不要试图找我,找个偏僻的地方好好活着,知道吗?”
唔……原来他说我没有听他的话是指这个。
可是当初明明是他自己找到我的啊,夏夜,温泉边,他居高临下地把我从树丛里揪出来,然后让我入伙,做土匪,逼我射箭,教我识字,带我去看雪凌花,最后……把我撵去王都……
“小白……”沉默了良久,身边的人又轻声唤道,我很想回应他,却实在没力气动,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轻,像是自言自语般,几乎要随着那飘远的回忆一道融入寂静。
“封印已解,以前的事也都想起来了……凌儿,你可怨我?”
怨?为什么要怨?王魄与其他六魄合一,他便是王。
是王便要争夺王位,更何况背负着覆国灭族的血海深仇?
他要争,我便要帮,哪怕倾尽所有。
这是王的宿命,也是神兽的天命。
自古以来只有神兽为王牺牲的份,本无可怨言。而他却肯为了我牺牲复国的机会,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得主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