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商暮沉默了一下,问:“如果手术时间不止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呢?如果是六个小时呢?如果去K市的飞机延误了呢?”

周望川说:“那些都没有发生。”

商暮却又烦躁起来:“回答我!”他执拗又坚持,抓着衣角的手神经质地缩紧,固执地追寻着一个答案。

“如果手术时间是六个小时。”周望川思索了一下,道,“我会先如实告诉你,如果你能接受,我会为你改签机票,在手术结束后立即赶过去。”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会先安抚你,宽慰你。在不影响手术质量的前提下,我会与同科室的医生换班。”

周望川顿了顿,握住商暮的手,轻声道:“事情会千变万化,但我们是情侣,可以交流,交流总是能解决问题的,可以应付无数种突发状况。下次不许再关手机,知道么?”

“唔。”商暮抽回手,转头看向窗外。他的心像是被蜗牛触角轻轻碰了碰,又酸又软。

他冷哼道:“谁信你,满口谎话,刚认识那个寒假,就把我骗回家见父母。”

周望川:“……”

他不知第多少次无奈解释:“没骗你。”

那年除夕,他怕商暮一个人跨年孤独,便邀请人一起回家。正说着等会儿一起联机打游戏,开门进入客厅,黑暗的客厅突然砰的一下变亮了,满屋彩条稀里哗啦淋了门口的人一身。

而他那早上才发消息说不回来过年的顽童父母满面笑容地喊道:“Surprise€€€€”

当时商暮那个眼神,周望川现在还记得€€€€像无辜儿童被拐进大山旮旯、被告知要割一辈子稻谷的眼神。

一提起这个,周望川忍不住扶额叹息:“宝贝,真没骗你,完全是炸胡。”

商暮报之以一贯的冷笑:“骗鬼呢。”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周望川没了声音,商暮转头去看,才发现他靠着椅背睡着了,眉眼间略有疲惫。

商暮怔了怔,轻轻握住他的手。

做手术需要精神高度集中,而后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怎么可能不累。可他忍不住,忍不住一次次地去试探、去挑战,一次次地用蛮不讲理换来无底线纵容,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一次,两次,三次,十次。

到多少次的时候,对方会彻底疲惫?

他不知道。

商暮望向窗外,平流层中,潮水般的云层滚滚而来,镀着落日的金光。潮水涌入他的眼睛,又缓缓流出。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第8章

六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在校医院值班室里,商暮答应了和周望川一起回家过年。

两人先是去了柳林,在四喜经常出没的地方放了一个软和的小窝,添了猫粮和罐头,又一起往学校外走去。

路上,周望川问:“你以前习惯怎么过年?和朋友一起么?”

商暮说:“差不多吧。”

其实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好好过年,唯一的印象是他五岁那年,母亲给他戴上一顶圣诞红帽,拉着他去楼顶看烟花,他嘴里含着香甜的巧克力,空气中的硫磺味给人莫名的温馨感。自母亲身亡后,他就再也没有过一个好年。

走在前面的周望川停下脚步等他,笑道:“走快点,你不冷么?本来就穿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