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问题直接让谢弋有一种自己的职业被亵渎之感,可造成这一结果,迟寻虽然需要为此负一定责任,但却不用承担全部的责任。他作为长者,作为医生,分明应该在小辈,在患者胡来的时候适时地制止,最好表现出强硬的态度来。打个具体的假设,如果在迟寻一开始胡来的时候,谢弋能够义正言辞地拒绝且斥责他的行为,并且再度建议迟寻换一家诊所为他治疗,那么现在就不会给迟寻机会将局面搞到如此尴尬。
谢弋对于自己一开始过于温和,后来又有些模糊不清的态度必须要负一定的责任。
不过谢弋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并不完全因为他的性格和惯常的处事方式,恰恰相反,是因为谢弋自己的一点私心。
谢弋是一个很容易产生愧疚感的人,他对迟寻的那一点愧疚感也来的很容易€€€€他欺骗了迟寻。
他不是不喜欢男人,恰恰相反,他的初恋就是一个男人,距离那段感情的结束已经过去了六年。
说来很巧,他那时就和现在的迟寻是同一个年龄。
他必须要承认年轻人总是很容易就有不顾全世界的勇气,不在乎流言蜚语,不在乎任何人的评价,只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当迟寻问他是不是歧视同性恋时,他的心才会突然地柔软了下来。
与其说是他对迟寻心软,不如说他是对这个年纪的心软。
这个年纪虽然有一腔孤勇,却又更加敏感脆弱。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谢弋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个社会对同性恋还存在很大程度上的不包容。如果迟寻真的是个同性恋,那么他一旦选择公开自己的性向,以后所需要面对的指点和评判绝不会少。但是在那之前,谢弋不希望自己给出的这一份会伤害到他。
“迟寻。”谢弋决定不再客气地称呼他为“迟先生”,“我无权干涉你今天过后打算如何继续下去自己的感情,但是我希望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这会让我们的相处更容易一些。”
谢弋这话倒不完全是拒绝迟寻的托词,其实是他的心里话。
托他自己出挑的外形的福,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收到来自病人的喜欢,当然也不是他第一次拒绝来自病人的喜欢。
原因很简单,谢弋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和感情掺杂在一起,这既会影响他的职业判断,也会有可能影响他的业内风评。
谢弋自认自己还不算一个可以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的人。
更何况,其实有些时候,绝大多数病人只是因为在他们痛苦的时候刚好是谢弋在陪伴,继而产生了一种依赖,但从病痛时跳出去,谢弋与之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段关系,甚至不能算得上多么熟悉。最简单的一点来说,哪怕已经认识了好几年,哪怕谢弋已经倾听过这人无数的心事,称得上比这人身边绝大多数的朋友都更了解他,但是这人的联系方式也仅仅被存在工作手机上,而在非工作时间非工作需要谢弋甚至从来不会点开。
对谢弋这个回答,迟寻说实话并不意外。在揣摩一个人的性格上,他向来比很多人更为敏锐,知道谢弋不会任由自己这么插科打诨。
所以相对于谢弋心里一大堆杂乱的思绪,迟寻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这段算不上愉快的对话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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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出诊所时,诊所已经没有其他人。
早在诊疗开始不久后,谢弋就发讯息告诉江文文通知其他几位还在诊所的小护士可以下班了。
迟寻是谢弋的病人,他让谢弋被迫加班的事情谢弋自己可以承担,却没必要让其他人陪着一起。
诊所的电源在门口处有一个统一的智能液晶控制开关,谢弋走过去将切断电源,而迟寻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脚步,在门口等着谢弋完成这项任务。
外面的雨在不知不觉间下得比刚开始大了许多,迟寻在心里估算如果不打伞就走入雨里,从诊所门口走到地下停车场出口的这段距离会让一个成年人第二天感冒的可能性。
谢弋走过来时,显然读懂了他的迟疑,笑着示意迟寻看向右手边,“你的右手边有应急雨伞。”
诊所门口有一个应急雨伞的架子,通常会放十把雨伞在那以便不时之需。
但或许今天这场雨让很多人没有准备,这会两人看向那个存放应急雨伞的位置时,只看到了唯一一把雨伞孤零零地悬挂在那。
谢弋的笑容有些顿住了,“啊,就剩一把伞了?”
迟寻居然有些配合地流露了懊恼的神色,“是啊,只剩一把伞了。怎么办呢,谢医生?”
他转过头对着谢弋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即便谢弋清楚迟寻现下多少有些不怀好意,可是他也没法让迟寻淋着雨离开。
他想了想,才开口,“要不你现在叫个车过来?我等你上了车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