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头到尾都像没看见树下的秦信似的,秦信抱着兔子想他不喜欢自己也正常,抬头就看见那张漂亮的脸对他促狭地一笑,眨了眨眼,耳垂上的黑曜石映着阳光一闪而过,在他眼里留下彗星尾似的一道。
桂花香一下子浓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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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信一周工作七天,只要没人提醒,日子早过晕了,给陆成渝留的那一天刚好是周六,本来就不上班。
陆成渝说他自信其实不太妥当,实际上对自己的估计还是有点误差,至少直到周天早上能否自如活动还是个问题。
他撑着酸得像往血管里倒了一升醋似的四肢,不好好在家躺着,硬是要出门。
开车开了快两个小时,停在郊外一家私立医院门口。
一路上了顶楼,推开VIP病房门,站在门口,他淡淡地叫了一声:“妈。”
窗边的女人回过头来。
两人有一双极其相似的眼睛,瞳色浅,眼线长,眼尾细细的勾起来,对视的时候恍惚中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女人笑着说:“阿屿,你来了,快过来。”
陆成渝站在原地没动。
“来呀。”
他抬脚走过去,停在秦竹庄两步之外,低头看着她说:“陆成渝,不是你的阿屿。”
秦竹庄说:“你很喜欢这个名字吗?”
他没说话。
秦竹庄:“那个女人改掉你的名字是嫌你脏,偏偏你还当个宝似的。”
她抬起手,握住陆成渝衣服包裹的胳膊,抵着袖子往上推,露出一截肌肉起伏的手臂,一直推到臂弯,再往上就有秦信留下的痕迹了。
女人的手凉得不像活人,隔着单薄的布料缠在人身上,像某种滑腻的变温动物。
陆成渝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猛地抽回手,踉跄地往后退了半步,喉结滚动一下,垂下的指尖微微发颤。
但秦竹庄依然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红痕,有一瞬间的神色极其扭曲,把那张风韵犹存的美人脸破坏完全,她轻声细语地说:“你怕什么,阿屿,我都是个快死的人了,还能对你做什么呢?”
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陆成渝说:“你快死了。”
女人轻轻颔首,毫不在意地笑。
他说:“癌症,你会日夜被疼痛折磨,在化疗中掉光头发,失去你引以为傲的美貌,身上插满管子,自己连排泄和进食都做不到,变成一堆躺在床上的烂肉,连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你每天都会痛苦地恨不得一头撞死。”
秦竹庄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
陆成渝微微弯下腰,他状态并不好,鬓边的碎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汗水打湿了,睫毛神经质地颤动,仿佛在拼命忍耐什么,但依然直视着那双与他相似的眼睛说:“但我觉得还不够。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倾家荡产地救你,只要我不同意,谁也别想让你解脱,妈妈,通往地狱的路,你别想一路走好。”
“还有,”陆成渝冷冷地勾起唇,他做出这个表情时和秦竹庄有种惊人的相像,“你的阿屿。”
女人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裂了,尖利地叫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陆成渝提高声音打断她,拿她的原话回敬道,“你都是个快死的人了,我怕什么?”
“你报复我……”女人恍惚地重重跌坐回去,喃喃道,“你报复我对你……”
“不……”她像想到了什么,大睁着眼睛,用奇异又癫狂的神情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是因为他,你是因为……”
陆成渝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病房。
秦竹庄的笑声透过门刺进耳朵里,边笑边叫:“好孩子,你不长记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