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奚只是沉默,沉默了很久之后,问他:“最后的那段日子,妈妈是不是很辛苦。”
闻傅顿时收紧了手臂,太心软了,他的宝贝。
“有一些。”他在林奚背后道:“刚开始去,有些水土不服,那边气候差异太大,化疗不太见效,好在伯母心态乐观,后来也有慢慢好转,我猜她那时是在想你。”
就算是最后的时刻,姜淑曼也一定是幸福的,因为这世间还有她爱的人。只是病期拖延太久,任谁也回天乏术。而归宗到底,闻傅想,是他不好,怪他没能更早些看清自己,如果他一早就知道如今会爱这个人爱成这样,一定早早帮他的宝贝解决一切,只要他能高兴。
林奚有些哽咽,“我是不是很不孝顺,最后也没陪着她。”
闻傅心里痛地一紧,又忽然想起什么,牵过他的手,“跟我来。”
他走得很快,牵着林奚的手却很紧,掌心很烫。
林奚莫名跟着他到一处门前,闻傅打开,是一个电影放映室。他带着林奚坐到沙发上,“在这等我。”
然后匆忙出去了。
林奚静静坐着,几分钟之后,四周灯渐渐灭掉,电影屏幕突然间亮了起来。
一段英语监控视频。
“……You look a little better today……How‘s feeling?”
“……Yes,but lying on bed all day……”
画面出来的那一刻,林奚猛地坐直了,紧紧盯着监视器画面€€€€
那是姜淑曼在国外治疗时候的画面。
看样子刚做完手术,人很虚弱,插着氧气面罩,但精神不错,眼角带着笑。护士进来查房,旁边那个回答的声音,一口纯正低沉的伦敦腔,是闻傅。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闻傅,他看上去也很疲惫,永远整洁的西装显得有些凌乱,眼底布这些血丝,显然已经许久没休息过,但无比的耐心和专注。
姜淑曼听不懂英文,护士说什么,她就看闻傅。
闻傅显然已经习惯,踏实握住她的手,替她答了护士的话,他便转头,温和耐心地对姜淑曼转达,“她说您气色不错,再多休养两日,就可以回家去看寒寒了。”
姜淑曼笑得更开心,但有些累,便闭了闭眼睛。
闻傅转头跟护士沟通几句,护士讲了术后情况,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闻傅叫她等等,然后从口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那本子已经写过大半本,翻得都有些旧,每一页上面都写满了字,中英文混杂,但无不严谨。
闻傅翻开新页,取下钢笔盖:“Go on.”
然后一条一条把护士说的记下来,不清楚之处反复询问,添添补补,很快就写满了三页纸。
一刻钟过后,护士点点头离开了。
姜淑曼已经休息过一阵,再醒来的时候,闻傅正在帮她调整输液袋的流速。
“您醒了。”他温声淡道。不是那种可以装出来的讨好和假意,而是极其自然的,就像对待自己亲熟的长辈。
姜淑曼张了张嘴,没什么声音,甚至看不清口型,闻傅却明白她要说什么。
坐在她身边,给她掖了掖被子,道:“寒寒吗,他也很好,就是昨日要跟您电话,他说他梦到您,有些担心。”
他温声笑笑,“世上倒像是真有心灵感应,我险些瞒不住。您知道,我如今对他越来越舍不得,您要快些好起来。”
放映室里,不林奚已经泪流满面,跪坐在屏幕前面,伸出手,缓缓在屏幕里姜淑曼苍白的脸上抚了抚。
他记得那个梦,那时候他已经很难睡着,除非闻傅在家,他为了避免跟他交流,才会强迫自己入睡。只有那天,他在早晨的时候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做了个噩梦,他梦见母亲跟他告别,说要去海里看看,然后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她,醒来他想给母亲电话,却被管家拒绝,他还因此恨过闻傅,却怎么也没想到,他那一刻就守在自己母亲病床前。
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拥上来,将他整个人拢进怀里。
闻傅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放映室的门锁上,四周黑的浓重安静。他陪着林奚坐在地上,从身后抱住他,珍惜地在他发顶吻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