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和你偷拍我,有什么关系?”江梦尽量让自己镇静地发问。

“我想拯救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彻底接受你自己,”廖媛媛直视着江梦的眼睛,她的目光里,闪烁着说不清是哪里奇怪的光亮,“我是想帮接受你已经是一个Omega、永远不可能抹去这个身份的事实,我还要帮你爱上你的身体、爱上你自己,只有这样,十七岁的美才会回到你的音乐里。”

在廖媛媛再次试图拉住江梦的手的时候,他忽然就想通了似的,向后退开了一段距离。廖媛媛的动作扑空,第一次露出诧异的神情,没料到自己讲了这些,还没有说服江梦。

“你没有拯救我。你只是伤害了更多人而已,”江梦冷冷地指出,“你可能会以为,调查了我的过去,就更比别人明白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但事实上,去理解一个人,是要用无数共同相处的时间来堆积的,这和窥探过对方的多少秘密没有关系。”

听他这样说,廖媛媛露出一个早料到的笑容。

“这么说,你真的相信尹懿是了解你的人?就因为你们一起长大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能拯救你呢?”

“因为我根本不需要拯救,”江梦朝楼道口看了一眼,已经耽搁很久了,他不想继续在这里和她耗费时间,“如果我真的身在深渊,能带我离开的,就只有他。如果他没有这样做,不是因为他做不到,而是因为,我是自愿为他留在原地的。”

廖媛媛愣了很久,直到江梦走出去了一段距离,她才晃过神来,冲着江梦的背影道:

“如果我快死了呢?如果帮你找回你当初演奏的感觉,是我的临终愿望呢?”

江梦果然驻足了片刻,却也没有她所愿,只是那样顿了一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天彩排,江梦到得格外晚。乐团自己的小礼堂里坐了许多人,都是来验收排练结果的,乐队正在调音,尹懿一眼就看到江梦从偏门进来,他脸色本来就有些黯淡,又穿了一件码数偏大的卫衣,显得整个人都不太有精神。

看见尹懿朝自己招手,好像专程在那里等着自己一样,江梦犹豫了几秒才决定迎上去。走近了看,尹懿才发现,江梦整张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怎么休息一天,反而休成这样了?”尹懿揉了揉他头顶,把人轻揽到身边。

两人这样肩贴着肩并排而立,江梦险些克制不住自己靠到尹懿肩上的冲动。

“可能是睡多了吧。”他不露痕迹地挪远了一点,回答道。

“刑芝说,你的舒曼练得很好?一会儿就看你表现咯。”

听到尹懿带着期许的预期,江梦下意识地雀跃了一下,但想到昨天的事,那颗刚刚飞起来的心又重重砸了回去。江梦看向尹懿,心里甚至闪过打退堂鼓的念头。干脆就说今天没准备好吧,他破罐破摔地想着,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却没那么容易说出口。

紧接着,江梦就看见廖媛媛进来了。

对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不知是不是江梦地错觉,廖媛媛的表情,就像是好整以暇地等着看自己昨天的话在江梦身上起作用。

他平生最厌恶被人挑衅,几乎是立刻就收起了逃避的想法,扯起笑容对尹懿道:

“放心吧。”

第42章 Op.9 No.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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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实上,只有江梦自己知道廖媛媛昨天那番话,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昨夜整整一夜的时间,他辗转在又深又暗的混乱的梦里,一会儿梦见自己在舞台上,台下全都是来听他演奏会的观众,可是当手放上键盘的时候,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连自己应该弹什么曲子都不知道;一会儿又梦见医院那条狭长幽深的走廊,四周一片昏暗,廖媛媛那双闪烁着兴奋的眼睛在浮动的倦怠光影中,亮得格外吓人。

他试图逃离这两个不停轮回的情境,可才一逃出去,他就梦见了那个夜晚。

空气里咸湿发霉的气味灌进鼻子里,真实得让他险些怀疑那并不是梦境,后背受到重击的疼痛锥心刺骨,长久地纠缠着他,可这并不是最令他绝望的€€€€最令他绝望的是,当他尝试挪动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丝毫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江梦在小巷阴暗的角落里独自挣扎,没有人从周围经过,可是黑暗中,他却能听到廖媛媛的声音,那声音一遍遍地问,你真的不需要拯救吗?你真的承认你自己吗?江梦想要回答,却说不出话来,痛苦一层一层地压下来,直到他感觉窒息、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多生存哪怕一秒,梦境却在这时候戛然而止。

江梦猛地睁开眼睛,他没有感受到从噩梦中获救的轻松,反而觉得沉重而疲惫。刚过了凌晨四点,黎明还没来,江梦本可以再睡一会儿,但越是疲劳,睡意却仿佛越是远离,他放空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城市从灯火斑斓走向水泥云雾的灰暗,觉得孤独几乎要吞食自己。

直到催促出门的闹钟响起,江梦才终于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草草找了一件衣服套上,赶来乐团。

然而那些从晚间残存下来的黑暗,从没有任何一刻真正放过他,现在,坐在钢琴前,他眼前交错的不是谱面上的音符,而是那个凝视着他的舞台、是三年前那一夜泥泞的小巷。

整个乐队都在等他,江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