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和人类的分娩过程都充满了鲜血与死亡,”闻哲依旧没有否定,“就像你即便没有祖国这个概念,也不愿意看到跟自己拥有相似外表、经历、背景、出身、文化认同等同类长期遭受歧视与逆境。”
“你能带入纠缠于各个时期的人们心底的痛苦与遗憾,”屠休说,“所以你在面对历史时,也能感同身受的体会到切肤之痛,不是么?”
“同样的问题回赠给你。”闻哲反道,“当与你拥有相似外表和经历的人承受痛苦时,你难道真的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也不会感到丝毫痛苦?”
“你忘了我没有共情能力,”屠休说,“也不会觉得疼……”
“没有共情能力?不会觉得疼?”闻哲打断对方,终于显露出些许可见的情绪波动,“什么没有共情能力?你又不是只由本能驱策的低等动物。”
他陡然转向对方,眼底的情绪近似于蛮横。逼问的语气也是同样。
“你出众的智商已经足够你拥有远胜于常人数十倍的优秀学习与模仿能力,否则你怎么可能会用尖叫、暴力等行为表达那些让你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的情绪?又为什么会被囚困于仇恨之中?
“如果你连这些都不明白,你周围的人又怎么可能与你共情,你的朋友们又为了什么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所有的忠诚,哪怕是他们的生命?难道只是因为利益?你是看不起他们,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那些眼中只有利益的人,哪会有什么忠诚可言?又怎么可能会舍生忘死的保护你?那些只追求利益的人、那些轻易就会背叛你的人,早就被你关进了地下室承受折磨,缓慢地迎来了绝望,怎么可能会被你视作同伴?怎么可能得到你充满感激的物质馈赠?又怎么可能迎得你信任?
“如果你什么都感觉不到,你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错判所导致的失败与死亡而痛苦挣扎?更不可能始终都在记挂那些活着的人以后应该如何生存下去?何况还要想方设法的帮他们安排全身而退的计划?”
这一连串的质问在途中就已经堵得屠休哑口无言。他怔怔地盯着闻哲,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偏执且极端的,且只遵循自己的规则来划定其原则的陌生人。因而这个陌生人的原则很少,能纵容别人一切不符合常理、道德甚至是法律的言行。可一旦践踏了他的底线,就会遭到毫不留情的反击。
严格来说,他们彼此的确算不上熟悉,屠休也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就窥见过对方内心世界究竟如何。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不会因为认识了“眼前的闻哲”而否定“之前的闻哲”,反而会在面对眼前这个真正或者说是闻哲的另一面时,不自觉感到犹如渺小的人类在地球上仰望浩瀚星空时那般,产生出一种难以言述的,近似于恐惧的感觉。
但……
“不用回答。”闻哲在屠休冗长地沉默中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这不是在质问你,也不是在讽刺你。”
他的情绪爆发来得既平缓又突然,收敛得更为迅速。
“忘掉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闻哲不等对方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自行否定并解释道,“我只是依照自己看待事物的角度,阐述我一贯的思考方式。你用自己的方式去思考,没必要跟我一样。”
对方身上的陌生感让屠休犹如置身危险之中,近似于恐惧的感觉让他异常亢奋。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的状态并不稳定’究竟意味着什么了,”闻哲说,“如果你要继续挑衅我,或者仅仅是与之类似的企图,就要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屠休的理智还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本能却已经付诸于行动,抛出了让闻哲无比意外的话。
“我准备好了。”他说。
“什么?”闻哲一怔。
屠休重复:“我准备好了。真的。”
闻哲沉默。
屠休没有任由沉默延续:“你可以把刚才没说完的话都说出来了。”
闻哲依旧沉默。
“你放心。”屠休说,“我的想法也不会被谁左右。即便是你也不能。”
闻哲意味不明地盯着对方。
“真的。”屠休强调,“我一直都很好奇有关于你的一切。即便你反复宣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可我依旧好奇。”
“好奇心是柄双刃剑。”闻哲却说。
“我已经领教过你的攻击力如何了。”屠休理所当然道,“只要你不直接洞穿我的心脏,我就能够承受。而且我相信你肯定舍不得,否则你早就动手了。”
“……”
究竟是哪来的自信?闻哲无法理解。或许是又一个陷阱?却绝对不是单纯的好奇心作祟。
与“无解”并列存在的“未知”才是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