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早,市中心灯红酒绿,高楼背后的阴影里长着一条黑暗狭窄的路。
有人打开酒吧后门,往垃圾箱里丢了一袋垃圾。泔水淌过地面,照出稀稀落落的霓虹灯,五彩串珠很快被车轮碾碎。
沈贴贴在路口停好车,被冷风吹得裹紧外套。他往前快走几步,看到脏兮兮的“大胡子杂货店”招牌下站着一个人。
“沈老师?”麦克问,“叫我麦克吧。”
沈贴贴瞧了好几眼麦克裸露在外的机械义肢,有些紧张,回答:“你好,请问宋以桥在吗?”
“在的,进来吧。”
麦克打开门,沈贴贴在脏兮兮的“欢迎光临”红毯上蹭了蹭鞋底,对这家很酷的店表达一种聊胜于无的尊敬。
他们沉默着通过拥挤逼仄的过道,尽头暗淡的白突然膨胀起来,眩目迷幻的光一簇簇射进沈贴贴的眼球。
光碟天花板,雪花屏墙面,柜台正上方新挂了一个镭射灯球。
贴着“愛”字窗花的电冰箱依旧立在最深处的墙前,锁被打开,锁链盘曲在地面上。
麦克绕到柜台后算账,抬臂指了指店铺尽头的冰箱,说:“喏,就在里面。”
“啊?”这是沈贴贴没想到的,他疑虑道,“冰箱里吗?”
“那是扇门。”麦克恶作剧似的咧嘴笑,他喜欢看人们在答案揭晓后的惊奇反应,“桥在里面亮着灯的房间里。”
沈贴贴拖着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冰箱前。他深呼吸一口,轻手轻脚地摘下“愛”字窗花,又“啪”的一下倒着重新贴上去。
爱到了。他在心里给自己鼓劲,用力拉开冰箱门。
走廊昏暗,一眼望不到底,暖色射灯落下一束束光柱。
大胡子杂货店的深处藏着一间精悍顶尖的录音棚,主控室里放有价值70万美元的Neve 88RS模拟调音台。
录音棚的墙壁上挂着不少老照片。
沈贴贴踩在吸音地毯上,心和腿都软绵绵的。他边走边张望,发现很多连他都眼熟的明星,也看见宋以桥曾经的照片。
宋以桥当时还是短发,右手打着石膏,跟没有左手的麦克站在一起,像一对难兄难弟。
右前侧房门下的缝隙间透出一道亮光,沈贴贴终于把眼睛从十年前的宋以桥身上挪开。
他吞咽一下,紧绷着,压着比安静更安静的脚步,压下门把手。
一间明亮的录音室,架着几个话筒,墙边摆着钢琴和吉他,里面没有人。
整个世界是极静的,空气像一层塑料薄膜紧紧裹住沈贴贴的头脸。他不安地往里走了几步,顶灯照得他脑门出汗。
他宛若一个被困在太空中的宇航员,在心里喊宋以桥却一直得不到回音,就觉得寂静可怖,打算出去找人带他进来。
沈贴贴转身,有什么亮了一下,然后他透过玻璃看见宋以桥略微惊讶的脸。
从亮处看暗处总是看不清的,直到宋以桥打开了灯。他们站在对立且相同的两端,映射于玻璃上的倒影盖在彼此身上,灯光一晃,他们彻底重合在一起。
宋以桥只怔忡片刻,便准备去隔壁录音室找沈贴贴。
“宋以桥。”沈贴贴喊了一声。
他停下脚步。
“你可以听到我吗?”沈贴贴说着话,往话筒架旁站了一步,又像广播试音那样重复,“你可以听到吗。”
宋以桥回到工作台边,用手势示意沈贴贴戴上耳机。他注视着沈贴贴生疏的动作,摁下按钮,俯身靠近话筒。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