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凑齐很难。”顾砚洲垂眸,“现在这种时候问以前的朋友借钱,人家也只会避我如蛇蝎,何必自讨没趣。”
他的脊背颤抖着。
沈殊一时间分不清顾砚洲到底是因为畏惧雷声,还是因为对未来茫然无措。
他想了好久,最终攥紧拳头,面色苍白道:“我可以,想办法。”
“你不会是想替我问你那总裁男朋友借吧?别傻了,他就算肯花钱哄你,一听见对象是我,不使绊子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沈殊哽住,他也知道会这样。
这话一旦说出口,总是伤害恋人的感情的。可眼睁睁看着朋友落难,他实在心中难过自责。但不能强求楚征为与他毫无干系的人付出,这毫无疑问是道德绑架。最后踌躇一圈,只能恨自己能力不足,没法伸出援手。
罚款是一个天文数字,后面接着的零多得他快昏厥。比沈芊芊的医疗账单要可怕百倍的数字,穷极普通人的一生、好多生,都根本无法偿还。
“我无所谓。”顾砚洲又说。
“其实从很早之前开始,我就隐隐有了一种楼要倒塌的预感,居然直到现在才应验。我自己识人不清,跟错经纪人,吃亏栽跟头也是活该。成年人为自己的错误买单是必须的。”
“可……”
“沈殊。”顾砚洲打断他,“你不可能拯救你遇见的每一个倒霉鬼。你没有义务为别人的人生负责,哪怕那个人是你的亲人、爱人……友人。如果总在无条件地付出,你会活得很累,也永远不会幸福。”
“你不是耶稣,无法宽恕所有人。”
沈殊捂着开始发热的额头,“但我看着别人痛苦,就会控制不住地难受。”
“那就漠视别人的痛苦。”
顾砚洲一面说,一面觉得自己很荒谬。
曾几何时,他还在为争沈殊这点儿对落难者的温情体贴装可怜卖乖,现在居然在劝慰对方彻底忽视自己,人生还能再荒谬点吗?
但他必须阻止沈殊沉沦向无休止的债务。作为朋友和爱慕者,眼睁睁看着对方被他人的厄运拉扯着滑坡,才是最糟糕的。
“沈殊,你不用管我了。”
顾砚洲起身,提着沈殊的肩膀把他送下楼。行云流水地开门,往外塞。
“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我会删除联系方式,从此我们做陌生人。”
沈殊强硬地按住门板,阻止门合上。门口的声控灯被他的脚步声激得亮起,耳钉顺势被照得闪烁起银色的光辉。
“顾砚洲!我的画€€€€”像是溺水者抓住稻草般找到一个可以继续交谈的理由,“我的第十幅涂鸦呢?你画了,却没给我。”
“啧。”被沈殊戳中隐秘的心事,顾砚洲烦躁地抓了抓脖颈,“还真是难缠。”
他凝视着沈殊担忧又惊惶的神情,悸动像是被春日融化的冰,一点一点融进干涸的心田。
“喂。”他一把捏住沈殊的肩头,带到门板上,重重一声壁咚,欲言又止:“拿了画就赶紧回家,该干嘛干嘛,知道吗?”
他当着沈殊的面掏出自己的手机,直接拉黑了对方所有联系方式。连带着删掉便签里记下的微信号和消息记录€€€€几乎所有的一切。
“就这样。”他闷闷道,“我还喜欢你,所以别理我了,谢谢你全家!”
沈殊:“……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轻快的音乐在暴雨傍晚的空旷别墅门前响起,说不出的诡异。
沈殊一看屏幕,来电人竟然是楚征。
顾砚洲自觉做了个拉上嘴的动作,两手环抱,表情不耐地靠在雪白的墙壁上。红发被门口吹入的风一下一下撩拨着,明火似的。发梢被雨丝打湿,稍稍下落,黏在一起。
“喂?沈哥。”楚征那端的背景音有些嘈杂,混杂着汽车鸣笛和雨水拍打的声响,似乎是正在驾驶中,“你现在在哪里?我刚刚去书店找你,你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