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突然传来遥远的对话声,是小方和廖昭的声音,他们边交谈边往酒店门口走来。喻衡支撑了一下,想往后躲,周维轻当即把他抱起身,不是很吃力地走了两步,来到另外一处没有光线的地方。
落地的时候周维轻没有立即放手,这次喻衡没有推开:“廖昭曾经问我,为什么要在现在跟你分手,明明以前有更艰难的时候。”
周维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喻衡好像吐完两次,变清醒了一些,说话变得流畅:“就是因为艰难,我才能告诉自己,你是需要我的,我才能骗自己,等熬过去了,生活没有负担了,你是不是会变得喜欢我一点。”
很奇怪,明明光线薄弱,周维轻却能看得清喻衡的双眼,看着它们比刚才变得更加湿润,直到真的溢出泪水。
喻衡尝试让话语变得更冷静一点,但有些失败:“我曾经想过,没有爱情就没有吧,我跟谁过不都是一辈子,至少你会觉得亏欠我而在我身边。但后来觉得,还是算了。”
“我接受你不爱我的事情,周维轻,”泪水淌到唇角的时候,喻衡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所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第16章 聚散如云
心无所住,随处解脱。
这是周维轻从他妈妈口中听到的频率最高的话。
他从有意识起,就觉得自己的家庭与旁人似乎不同,既不美满和睦,也不争论不休,只像一潭死水,从不流淌,也无波澜。
小学一年级,周维轻被同班一个胖子看不惯,双方争执而受伤,他妈妈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后,没有安慰,也没有教育他未来应该如何应对,只告诉他,会过去的。
你的伤口会愈合,你的愤怒会平息,这个片段会变成回忆,都会过去的。
两年后,周维轻他爸走的那一天,他其实看见了,或者说他早有所预料。因为在那一周里,这个四十岁的男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但不巧,真正打包行李离开那天,撞见了半夜起来喝水的周维轻。
周维轻记得他爸那时候有一些的慌乱,但还是很快掩饰好了情绪,拙劣地解释道:“你怎么起来了?我出门买包烟。”
虽然那时候的周维轻八岁,但还是能一眼洞察出对方的谎言。他扫了一眼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用这个箱子装烟?”
后面的对话周维轻记不清了,只记得男人崩溃地抱怨和哀求,一边哭诉自己在这个家庭过得如何压抑,一边又让周维轻留留他,给他一个继续坚持的理由。
而那时的周维轻不能理解大人之前的情感困境,也不懂对方口中的压抑是什么,他只觉得困惑,为什么人会如此矛盾,如此难堪。
男人最终还是走了,只给周维轻留下了一句话:“你和你妈妈一模一样。”
而他的离开并没有给这个家庭掀起太大的波澜,周维轻依旧没见到他妈妈苦恼、后悔或是伤悲,只记得她打了几个电话,带着周维轻办了一些手续,然后一切如常。唯一变化的是她去寺庙那段时间,周维轻会住在爷爷家里。
老人因为儿子出走的愧疚,对周维轻疼爱异常,反倒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大概十五岁的时候,周维轻才第一次听到他妈妈正面谈论这件事,似乎是有亲戚探听到他爸爸的下落,来询问是否要帮忙打听。
她说没有必要,然后说了一句她滕超在字帖里的话。
人生聚散如云,世事如梦,流转势速如电,此身不实如芭蕉。
朱婉仪第一次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说这句话很酷,她很喜欢。
后来提出分手的时候,她说她能理解聚散如云,但不能接受每一天都是阴天。
总得有一天晴朗,有一天下雨吧,她当时笑言。
那时候周维轻写了一首歌,黄毛都说这首歌是用来纪念这段感情,但周维轻认为是自省。他写的歌词是,情爱如泣如诉,不过一条河流。他告诫自己,他不在意的事情,是有很多人在意的,自己可能是个不太适应亲密关系的人。
而喻衡就在这时出现。
周维轻见过着迷或者追求的目光,但喻衡好像和那些都不一样,他明明并不属于这样的环境,周维轻能感受到他的迷茫和犹豫,尤其是在自己冷言以对,或者和朱婉仪接触之后。但他每次踟蹰完,又会坚持着打量过来。
好像一团微弱的火光,却总是不会熄灭。
那就试试吧,周维轻想。对他来说,来之安之,走也不用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