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行将带给她的颈椎按摩仪搁置茶几,同样报以微笑:“来接他下课。”
“这是最后一次来接他下课了吧小方,”敬姐放下手头工作去给他倒水,“其实高中时候我觉得你们已经,”
她停住,把纸杯递过去,把感慨抒发出来:“兜兜转转,还好是你啊。”
兜兜转转,还好是方重行啊。
他与敬姐第二次站在形体室外看钟老师上课,新老师也在,是他的师妹,两人在讲话,不知说了什么,正笑。钟悯抬眼,注意到窗外,冲他们眨眨眼睛,拍了拍师妹的肩膀,方重行看见他说话的口型很慢,四个字,我,男,朋,友。
不多久便下课,学生们鱼贯而出,不可能不注意到遥相呼应的情侣装,转转眼珠,围在他身边,大胆地求证,问他是不是神秘的X先生。
有人抢先替他回答:“是的呀。”
方重行偏头望向声音来源,先跟新老师打了招呼,又跟钟悯说:“走吧,回家。”
“高富帅兼神秘的X先生来了”的消息在学生们去办公室找敬姐拿手机看见九十九朵卡罗拉时传遍艺丰的上下五层楼,起先仍抱有幻想的少男少女们在一睹方总尊容后彻底熄火,那些幼稚的追人手段早已被其碾压,哀嚎声此起彼伏:“一天失恋两回谁懂啊!”
“反正我是永远不会懂咯,”钟悯边检查办公桌抽屉边嘀咕,遭敬姐最后一次点脑门,他佯装吃痛,“姐姐。”
敬姐一秒钟都不想让他多呆,急急地催:“不准磨蹭了,赶紧和小方回去。”
“马上马上,”嘴上虽说着,他却把手里的东西且放下,伸手揽揽她的肩头,极其诚恳的,“谢谢姐姐收留我。”
说完他拿起花,和恋人肩并肩:“我们走啦。”
“走吧,”敬姐率先挥手,“不准再以老师的身份回来。”
钟悯与身边人对视一眼,说:“不会的。”
好容易道别,跟前台老师再见,出门后钟悯变魔术似的从收纳纸袋里掏出来一支花,怒放似火的钟情玫瑰。
“给我吗?”
“不然要给谁?我有另外的男朋友吗?”他举着花的手晃了晃,花瓣在暗夜中摇曳生姿,“不会只准你买花不准我买花吧,怎么这么霸道啊方总。”
语气俏皮而轻快,把“男朋友”三个字咬得很重,程度较“不在乎”时更深,哄得霸总心花怒放。
方重行接过玫瑰,听见他仿佛自言自语般:“我的花送出去啦。”
那只曾经被丢到垃圾桶的花,送出去了。
趁迈入树影,两人借着阴翳飞快接个吻,一触即分,在灯下看见对方的脸微红。
今天不仅是在艺丰的最后一天,也是在寻芳苑的倒数第一晚,明天要搬去棠湾,和方总比邻而居。
面试顺利,合同签署完毕,过两天进公司拍新模卡。ROOD离棠湾不到八公里,距方也距离不算远,同区,工作什么的方便许多,见面也方便许多。
家具不动,留下的两套换洗衣物不动,需要全部清空的除衣帽间外,还有满屋的乐器,已经悉数运回棠湾,小林也将猫咪接走。
还有,还有。钟悯从冰箱里拿出还剩半瓶的伏特加,问方重行:“去看星星吗?”
进门灯没开嘴就长在一块儿,连带洗澡时间一并延后,弄完十点过半,幸亏是周五,不耽误方总工作。
看,当然看。
穿着睡衣拖鞋去便利店买饮料是方重行这辈子不曾列入计划清单里且执行的事情,现在和他一道觉得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或者说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是水到渠成。他们顺利成章地从冰柜里取东西,付款,拎着塑料袋慢悠悠地进门洞,等电梯,进家门拿酒与杯,再登顶楼。
天台的水泥地皮龟裂好多块了,似乎手指一捻就粉身碎骨,摆在防火门旁边的几盆陈年植物居然仍是绿油油的颜色。方重行想起当初来这里找他时他用钥匙刻的自己的名字,低头放酒杯,看见它依旧在。
多年风吹雨打,它们模糊许多,但依稀辨得出,是“方重行”三个字。
钟悯正在将葡萄汁与酒液混合,兑成一杯紫红给他:“在看什么?”
“你之前刻的,”方重行用手指摸过粗粝的水泥表面,“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