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沈光霁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心中叹了口气,握住了那只即将留下罪证的手,宽大的掌心贴着单薄的手背,温度都是一样的。

徐远川先是感到幸福,随即留意到唐颂妈妈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那一个瞬间过去,他的幸福里就好像掺杂进了多余的东西。

说不上来,总之是不祥的预感,也许因为沈光霁的爱来得太突然,必定会带来一场灾难。

唐颂妈妈跟他聊唐颂是如何爱上沈光霁的,说他们当年为了记录那份青涩的爱,拍了一部纪录片,里面包含他们排除万难在一起的过程,取景地点就是他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影片她这里没有,但沈光霁和唐颂都有保存,如果徐远川想看,回去以后可以让沈光霁找来播放。房子至今没有重新装修,家具的位置都没有丝毫改变,发生在过去的每一帧画面都能在当下找到曾经存在的痕迹。

她问:“很有意义吧?”

要不是感受到沈光霁把他的手用力握紧,徐远川都要控制不住笑出声了,心想果然啊,他还想着总有一天会发现天使是披着假翅膀的恶魔,揭穿计策都没准备好,黑色羽毛就先飘落了。

“爱过的证明?”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单纯无害,“那真的很有意义。”说着回头朝沈光霁眨眨眼睛,“以后我们也拍,纪录片就不要了,我们拍Vlog,每天都拍,哪天吵架了就拿出来看看。”

“光霁。”唐颂妈妈看着那两只交叠的手,眼尾的纹路被笑容牵起,“等小颂回来,你们好好谈一谈,我相信你们会处理好的,但是在那之前,拜托你,先让我继续把你当成小颂的爱人,好吗?”

如徐远川所料,沈光霁把手拿开了,手背顿时盖上一层室内的空调冷气。

他不再转头看沈光霁了,脸上的酒窝由深转浅。

他想,他的沈老师实在太自相矛盾了,做过那么多伤害他的事,偏执又霸道,明明一点道理都不讲,偏偏是全世界最容易被道德绑架的人。

从这个让人呕吐的环境中离开以后,徐远川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盯着自己的鞋发呆。

没有要请沈光霁吃饭的念头了,同时希望蓝莓这种水果永远消失。

他当然知道汹涌而来的暴躁情绪不能全都怪在沈光霁头上,姓唐的两个人才是罪魁祸首,可这不是他一直以来的观念。

他想的是,姓唐的跟他有个鸡毛关系,但凡沈光霁偏心他一次,但凡一次,从他第一次见到唐颂以来,所有的不愉快都不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徐远川很少有心情低落的时候,他的难过沉默无声,于是沈光霁看见抿着唇的徐远川,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张了张嘴,徐远川的声音却先响起了。

“你真该感谢早上那双拖鞋。”他说:“不然我就等你开到最快的时候跳车,最好当场死了,晚上变鬼给你托梦,问你他妈的有没有学会珍惜眼前人。”

徐远川难得沉默那么久,显然是心情差到了极点。

偏偏晚上一偶遇陈风眼睛就亮了,大老远喊陈风的小名,跑过去像逗小孩似的逗这个比他还要高大的弟弟,身上没有一丝沉闷的影子。

沈光霁在身后看着,那些被抛开的沉默似乎叠加在了他身上。

陈风不止和他的暗恋对象一起来,郑贤礼他们乐队的人也在,陈风显然已经融入了这个集体,大家都叫他“弟弟”,爱摸他的头,给他挑要买的东西,不用他负责推车。

于是陈风脚步慢下来,跟徐远川走在一起,偷偷问身后的人是不是他每天挂在嘴边的沈老师。

“嗯。”徐远川笑着问:“好看吗?”

“好看,不过他怎么这个天还穿外套?南城的十月竟然三十六度,真的恐怖。”

“紫外线过敏。”徐远川说:“天生顾门面的,脸上屁事儿没有。”

他想,这个理由应该可以帮沈光霁瞒一辈子吧。

即便他不知道那些疤痕的故事,沈光霁甚至至今都没有让他看过,他曾在月光下窥见的那一点也只是秘密而已。

徐远川觉得爱这个东西真是神奇,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他要为别人考虑,他也向来只考虑自己,结果一到沈光霁这里,全都不作数。

两个人都兴致不高的缘故,没买多少东西,沈光霁提着个半大的袋子,跟徐远川中间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

地下车库空气冰冷,沈光霁穿着外套刚好,这种时候他原本可以把外套给徐远川的,实际上他也很想这么做,但用徐远川的话来说,没有行动的想法都是放狗屁。

空想没有意义,他只好快步走到车边,给徐远川打开副驾的门。

车开出地下室,重新接触闷热的干燥地面,徐远川自言自语似的望着窗外说:“道歉,你道歉我就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