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川左右看看,在靠墙的置物架上找到一把剃须刀,剃须刀旁边有一盒刀片,十分应景。
他把盒子打开,拿出一片,皱着眉思考,应该在哪个位置制造一道伤口,才能看起来像是沈光霁刚刚的失控行为造成的。
短暂的思考结束,他把目标定在眼角,进屋时眼角撞在柜子边沿,现在就已经肿得很严重了,如果是这里流血,应该比较容易让沈光霁归咎于自己。
准备实施的时候,沈光霁突然进房间了,徐远川闻声回头,恰好撞见沈光霁还没来得及藏匿的慌张神情。
“你想干什么。”沈光霁说。
徐远川又不禁露出一点笑容来,“老师,你的声音在发抖。”
沈光霁朝他伸手,“拿来。”
徐远川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刀片,又看了一眼沈光霁摊开的掌心,犹豫片刻,选择把它放在了洗手台上。
刀片刚一离手,沈光霁就反手给他一耳光,头还有点晕,他没站稳,但在伸手想要去扶洗手台时被沈光霁拽着胳膊拖出了卫生间,接着一脚踹在他小腹上。身体失重向后摔,侧腰磕在床角,半天没能坐起来,嘴里尝到一点不算浓重的铁锈味,大概是嘴角破了。
好歹是见了点血。
他想,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趁机在舌头上用力咬一口,争取吐血吐得像下一步就该躺上担架进手术室,这样沈光霁就会更慌张,那刚才那样一闪而过的表情他就可以看个够。
人生也就这么点追求了。
“你想自杀吗。”沈光霁问。
声音很沙哑。
徐远川撑着地面坐起来,背靠着床,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就快干了,完全没达到他想要的触目惊心。
“没有。”他摇摇头,“我想要你爱我。”
“那你是想杀了唐颂。”
“也没有,我没想过杀人啊。”徐远川如实回答:“他让我不高兴了,我只是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看见他难受我就收手了,可不像他,我满脸是血的时候还把手按在我的伤口上,里面还有沾着酒的碎玻璃。”他微微偏头,不明白为什么,还是想笑,嘴角始终是上扬的,“明明是他让我受伤更严重,而你是怎么对他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给你惹麻烦,每一次都是他先挑衅我,你为什么要因为他受伤了,就把我弄成这样呢?”
沈光霁正要说话,被徐远川捂着肚子的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
他走到徐远川面前蹲下,满脑子都在想反驳的话,可事实就是如徐远川所说的那样,徐远川因为唐颂受伤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做过,他若无其事跟唐颂相处,任由唐颂叫自己“男朋友”,就算他有理由,徐远川看见的感受到的也是事实。
“老师。”
徐远川缓过来,笑容还是丢不掉,“我十岁之后,就没有跟父母一起生活了,跟你一样。”
沈光霁不明白徐远川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可是心里好像被谁泼了一碗浓硫酸,恨不得把胸腔剖开,否则没法阻止它继续腐蚀,喘不过气,太疼了。
“你也是十岁,对吧,那天听唐颂妈妈讲的。”徐远川抬手,手指从沈光霁的脸,抚摸到沈光霁的嘴角,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语气平静。
“十岁之前,他们一直这样对你吗?”
沈光霁呼吸一滞,目光空洞,像在徐远川乌黑的瞳孔里看了一组幻灯片:噩梦一样的父亲,放任噩梦吞噬他的母亲,伤痕累累的自己。
一定要回答的话,应该是“还不及十分之一,或者更少”,可仍然不明白,徐远川为什么这样问。
不是应该叫他去死吗?像前些日子那样。
徐远川膝盖点在地上,靠近沈光霁,在拥抱他和被拥抱之间,选择了前者,侧头靠在沈光霁肩上,双手拥着他的背,轻声道:“我比你幸运,十岁之前,我的父母很爱我,如果你没有被父母爱过的话,真想带你回家,可是我也没有家了,不知道该怎么救你。”
徐远川其实是猜的,唐颂妈妈并没有提到过沈光霁十岁以前的事情,可他一直认为,人总是会潜移默化地成为父母的复制品,就算不完全一样,也大概率会继承最让自己厌恶的那一部分,尤其是他们对待自己的方式,包括言语和眼神。
暴力、自私、冷漠,最容易渗透神经,如果生长在一个只有阴雨没有阳光的环境,那场雨必定会下进身体里。
至少徐远川是那样理解的,比如一发怒就控制不住的破坏欲,稍有不耐烦就想摔东西,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会有这类行为,都说明血液里有这种基因。
而沈光霁向来隐藏得很好,假如让西大的师生一起给他写封告别信,从开篇至结尾都会是褒义词和一切有关于美好的歌颂句子。偏偏一到徐远川面前,沈光霁就重新走进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