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实在麻烦,天黑得快,气球也出现得少,徐远川甚至想直接去买点氢气算了,找个地方打打气,反正他的根本目的不是气球本身,只是需要能飞起来的东西。于是一路上对陌生人的问话从“您好,请问您知道哪儿有卖氢气球的吗”逐渐精简到“哪儿卖气球”,精简后得到的答案是“超市里不就有吗”,秉持着多听人劝的美好品德,徐远川就近找了个商场。
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架遥控飞机。
都一样吧,他想,能飞就行。
这时手机在衣兜里振动,徐远川拿出来看,果然是沈光霁打来的。可惜电量只剩百分之三十,他不想浪费在编谎话哄人上,挂断以后干脆关机了。
沈光霁打不通徐远川的电话,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唐颂妈妈看出来了,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把手机放在桌上,按下免提,再次给徐远川打电话。系统提示“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尽管内心毫无波澜,但他眼里的担心浓重得像能具象化,直直掉出来,把手机屏幕都砸烂。
“他还没回学校,只是心情很不好,所以没有一起来。”沈光霁说:“电话突然打不通了,我有点担心。”
和预料中一样,唐颂妈妈连忙催沈光霁回家,“那快回去看看,别出什么事情。这孩子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心思肯定敏感,越是逢年过节的,越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待着。”
一旁的唐颂拦住沈光霁,无奈道:“怎么会啊?我们出门前他还好好的啊。”
唐颂妈妈却叹了口气望向他,“你还不是那个年纪最让我担心,我出门的时候你还...算了,不说这个。”她摆摆手,“你就在家陪我好好吃饭吧,车钥匙给光霁,让他先回去。”
没说完的话,是“我出门的时候你还好好的,一转头人就到了病床上”。
那年唐颂闹着要跟沈光霁在一起,不被允许,他晚上就把浴缸放满水,整个人躺进去,不知道躺了多久,只知道挣扎的样子狼狈极了,好在自己看不见,事后也没人给他具体描述,醒来就在医院了,也终于跟沈光霁“在一起”。
沈光霁没有把车开很快,他始终认为,徐远川不会离家太远,很可能就在小区附近等着他回来,这种事情已经很常见了,总之心跳平稳,没在担心什么。
直到把车停好,缓步走到楼下,还是没等来一个突然出现的徐远川,这才浮现了点久违又让人讨厌的失落感。
电梯从一到九,快速上升,中途没有停下来,沈光霁只能顺利地插进钥匙打开家门,一个人走进去,没有一盏灯亮着。
徐远川不在,同时房间里那个锁着徐远川身份证的抽屉被砸坏了,毫无美感的坏,整个锁芯都被拆了,混着一地木屑,就这么躺在地上,保留丑陋的残局。
与此同时,唐颂在家放下了筷子,学着沈光霁之前的模样,装出满眼的担忧,慌张地说:“光霁应该早就到家了,现在都没打个电话报平安,要不然我还是过去看看,假如真出了什么事也能帮得上忙。”
徐远川方向感好,走过一次的路就不会忘,回去不需要导航,但他稍微耽误了点时间,刚才在超市忘记买纸和笔,又不知道附近哪里还有地方能买,只好在路边借用了一下店家的。
一家正准备早点打烊回家吃汤圆的烧烤摊,徐远川举着一架遥控飞机,冲正在往推车上放塑料凳子的老板说:“我看见您刚才在算账,那个纸能不能给我一张?”
好说歹说,终于是要来一点。
今日计划都完成了,徐远川回家的步子都轻快不少。
进了小区走到楼下,徐远川才开始试着操作这架飞机,上手很快,飞两圈就稳了。于是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手机开机,给沈光霁打电话,一拨通就把手机也放在地上,操纵飞机飞到九楼的窗口,让它在那里缓慢盘旋。
电话很快就接通,沈光霁和往常一样不说话。
手机毕竟在地上,徐远川只好大声说:“老师!快去你房间!”
沈光霁仍是沉默。
徐远川耐心解释:“给你看个东西,你去房间打开窗户,我等你!”
沈光霁大概也有一丝好奇,不然不会那么快就把窗户打开。
一打开,就看见一架两个巴掌大的直升机稳稳停在面前,深红色的,和天黑不搭。直升机上还挂着一只纸飞机,小到沈光霁拿起它只需要用两根手指。
徐远川看见沈光霁拿到纸飞机了,就让遥控飞机飞进窗口,然后直接长按关机,当一次性的,不打算要了。
他把手柄放下,捡起地上的手机,站起来对着窗边的沈光霁用力挥手。
沈光霁根本留意不到徐远川的动作,只是刚好向下望的时候看见了。他也把手机放回耳边,听见徐远川说:“老师,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每天都往你房间扔纸飞机,没有一次飞进去。”
他听起来很高兴,“总算飞进去一次,这还是九楼,比之前高得多了。”
沈光霁下意识皱起眉,恍惚想起来前两年,偶然在宿舍走廊看见楼下的徐远川捡起一只地上的纸飞机,然后抬手,结果想要往上飞的时候刚好跟沈光霁对视,他完全不心虚,也不紧张,扬了扬手里的纸飞机,笑道:情书,给你的。
“我本来想买个气球的。”徐远川从衣兜里掏出来一捆风筝线,“线都买好了,想接在气球上,飘上去给你,可是我没买到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