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想好。”说是没想好,贾依然的语气并不迷茫,反而很坚定:“硕士毕业可以找到不错的工作,我可以去试试不同的行业。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杜老师不同意?”
“岂止是不同意。”贾依然说着,自己先笑起来:“他大概认为我是疯了,脑子不清醒。”
夏镜也勾了勾嘴角,他能猜到杜长闻的反应。
“他就是自以为是。”贾依然越说越不客气:“自认为我不该放弃宝贵的博士学位,或许他也认为我以后留校当老师就是最好的活法。凭什么?看看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每天两点一线,好像生来就只是为了活着和科研,我看都看够了。”
夏镜知道贾依然的脾气,但还是觉得这番话有点刺耳。
他的思绪变得纷乱,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焦虑,一改再改的研究方案,又想到贾依然以前形容杜长闻“严苛又□□”,忽然觉得贾依然或许才是真正了解杜长闻的那一个。
也许他先入为主地认定杜长闻对自己心存好意,又钦佩他的能力和成就,就总认为杜长闻与别人不同,是个没有缺点的人。
但或许杜长闻就是一个性格古怪的普通人。
可他始终不肯说杜长闻一句不是,沉默片刻,还是劝慰道:“他也是怕你后悔吧,毕竟转硕容易,再想读博,就难了。”
贾依然倒是很洒脱:“我也知道他没有恶意,哎,就是一说这事儿我两就得吵起来,只能再找时间跟他谈谈了。”
这天和贾依然聊过之后,她这个当事人还没有怎样,夏镜自己已经心事重重起来。但他不明白自己是在为谁担心,为贾依然,为自己,还是为杜长闻。
整个城市迅速染上春色,习习吹来的海风中也带上了温度,夏镜身处其中,却煨出一种弥漫的焦虑。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还有半年时间,根本不需要着急,可贾依然和杜长闻僵持着,落在他眼里就成了某种令人不安的预兆。
有一天,他半夜醒来,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应该接受徐磊的课题。
这个念头突如其来,又仿佛蛰伏已久。
夏镜开始动摇,并且为这份动摇找到了合理的理由——他当然想做杜长闻的课题,但杜长闻的要求太高,他只是一介凡人,毕设还要做那么久,还有多少次挫败等着他呢?他不想杜长闻用失望的眼神看自己,更不想和杜长闻因为毕设闹成贾依然那样,主动避让也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第二天早上,夏镜在实验室清洗咖啡机的时候,杜长闻来了。
滤网、滴水盘、储水罐都拆开清洗干净了,夏镜站在桌前,微微弓着身体,正在重新组装他们,听到杜长闻进来的动静,他抬头打了招呼,又埋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杜长闻端着杯子出来,靠在办公室门前,默不做声地看他。
夏镜组装完毕,一抬头,才看见杜长闻。
他以为杜长闻等着接咖啡,于是说:“装好了,还没填咖啡豆。”
杜长闻“嗯”了一声。
夏镜看见他手里的杯子,鬼使神差地伸手,说:“我来吧。”
杜长闻把杯子给他,走到柜子前面,去拿咖啡豆。
等夏镜洗完杯子回来的时候,杜长闻已经填好咖啡豆了。两个人各自接了杯咖啡,夏镜往座位的方向走,而杜长闻还靠在那里,似乎是随口一提,对他说:“我记得你上次说修改毕设方案后,再找我。”
夏镜脑海里再次冒出了那个念头,但他犹豫片刻,点头说:“嗯,我改了一版,你现在有时间吗?”
杜长闻向他走过去,同时说道:“看看。”
夏镜打开笔记本电脑,杜长闻在他旁边坐下,和他看同一个电脑屏幕。
夏镜点击鼠标,把自己修改的地方讲给杜长闻听。杜长闻很耐心,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指责的情绪,但也没有放水。他有时候会打断夏镜,问一些问题,或者拿过他的鼠标,标记一些地方,方便夏镜后续补充。
室内很安静,窗户开着,没有风声,但有清新的空气飘进来。
夏镜看着屏幕,视野里还有杜长闻的手。离得很近的缘故,哪怕不经意也看得清楚。偶尔抬眼的时候,视线扫过杜长闻的五官,上午的春日阳光让一切都像白描画,杜长闻眼尾细细的纹路,还有嘴角微抿的弧度,都印在眼里。
他再一次离杜长闻很近,但忧虑也同时滋生。
像一个两难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