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管家设定的导航,他开车顺利地经过一处天然湖泊,一片花圃和茂密果园,才看见黑暗中山坡的暗影,想必这里就是林家的家族墓地所在。

一路上,瞿平戎始终皱着眉,不知道为何,只要一想到林峭此时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亡母墓前,他就觉得心头有些闷,不由踩了一脚油门,一秒都不想耽搁。

车子在车道上飞驰而过,很快瞿平戎便看见了一处向上蜿蜒的台阶,他熄火停车,大步沿着台阶向上走,不多时便来到了墓园。

山上的温度很凉,微风吹拂树林,寂静中响声更为萧瑟,就在这一片寂静沉默中,他看到林峭挺拔清瘦的身影站在一处墓碑前,沉默而孤单。

瞿平戎呼吸一滞,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林峭站在冰冷的石碑前,遗像上形容秀美的女子在冲他微笑,他手插口袋,姿态闲适:“抱歉,我没有花也没有酒,您别挑理。”

他俯下身来,随手拔去墓前的几棵青草:“好久没来看您了,您不要怪我,主要是我一回来就要看到不想看见的人。”

林峭皱眉,语气像个小孩子一样抱怨: “这姓贺的一家可真够烦的。”

“妈你放心,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把他弄死,你要是等不了,就自己把他带走吧。”

就在他不远处,瞿平戎脚步顿住,当场僵立原地,忽然低头一笑:林副主任,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第11章

六岁夏天的那个午后,是林峭一生无法忘怀的记忆。

他被管家带着从游乐园回来,远远的看到一列警车拉着尖锐刺耳的鸣笛开进庄园大门,天气炎热,日光炙烤着柏油马路和周围的花草,散发出一种死气,林峭记得自己挣脱管家的手,穿过无数混乱人影跑上了楼,来到他最熟悉的那扇母亲的房门前,然后他看到林蘅仅穿着睡袍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露出来的一截小腿雪白,同样雪白的胳膊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乌发半掩着面,美丽又哀愁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周围所有人都在忙着勘察现场、记录数据、低声交谈,一位女法医为她的尸体蒙上白布,那就是林峭见他母亲的最后一面。

尸检的结果是用药过度,死亡原因是自杀。

其实对于庄园里的所有人来说,这个结果似乎都比较容易接受,婚姻的末期,林蘅陷入了严重的抑郁,她希望和贺沅乡离婚,可是alpha和omega一经终身标记便无法解除,除一方死亡,而只要alpha愿意,便一直可以通过信息素来影响omega,甚至达到精神控制的目的,因为贺沅乡不同意离婚,林蘅郁郁寡欢,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人,脸色越发病态苍白,激素和信息素也长时间处于紊乱状态,需要一直通过药物维持,而林蘅最终就是死于平衡信息素药物的注射过量。

从此之后,他害怕听到所有的鸣笛声。

二十年后,已经长大的孩子站在自己母亲的墓前,看着墓碑上笑容灿烂的少女,一边替他拔去坟前青草一边想:这样也不错,至少你自由了。

大约十米远的地方,瞿平戎看着林峭的身影,脑子里忽然回想起那天宴会,林峭对梁青云说:“孤单?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不知道,我已经习惯了”。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想要把一个人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风挡雨。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只见林峭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叹了口气:“你的脚步声太好分辨了,瞿平戎。”

被点到名字的瞿上校也不遮遮掩掩,大步走了过去,脱下军装外套披在他身上,抽出手帕替他擦干净剩下的尘土,在林峭问他怎么会来这里时回答:“没事,就是忽然想起我还没见过你母亲呢。”

他站正身体,看着墓碑上林蘅的照片,忽然说:“你和你母亲很像。”

“很多人都这么说。”

瞿平戎看着那张和林峭肖似的脸却阴阳两隔的脸,心里忽然被某种不详的预兆击中,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林峭按住:“不要做自我介绍,人死了就是死了,听不到的。”

瞿平戎握住他的手腕,笑了一下:“那你刚还不是和咱妈念念叨叨,怎么我就不行了?”

林峭一顿,将手腕扯了回来。

瞿平戎叹口气:“对不起,今天突然有一个紧急任务,我来晚了,还有……我不了解你和你爸的事情,如果我知道……”

“没关系。”林峭打断他的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好像从那个遥远的夏天午后开始,他就失去了做小孩子的资格,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读书吃饭,上下求索,面对命运偶尔的不怀好意。

林峭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转身向外走,却突然感到手臂被拉住,随即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里。

瞿平戎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自上而下轻抚他的背,最后停留在他的后肩,周身沾染的墓地寒气都被驱散,体温一点点回升,好像有人在漫长漂泊的河岸边举着火把向他伸出了手,林峭怔在了那里,竟然忘了挣脱,许久,瞿平戎贴着他耳边轻声问:“还要抱么?回家再说好不好?”

林峭回过身来,用手抵着瞿平戎的胸膛,让自己和他保持一点距离,耳垂微微泛红,就在这一刹那,有风自两人间穿过,他皱眉抬起袖子嗅了嗅,在瞿平戎的军装外套上闻到了血腥气。

瞿平戎也凑过去闻了闻,立刻挑起眉:“喂,别嫌弃啊,时间这么紧,我总不能出完任务还洗个澡喷个香水再来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