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平戎感到心脏狠狠向下一坠,手指猛地抽动一下,从各种层面来说,他似乎不该拒绝,而应该欢天喜地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高高兴兴恢复自由身,再也不用因为自己身为S级alpha而娶了一个beta而被人当做笑柄,他可以再娶一个同级别的omega,养育自己的孩子,可是此时此刻,他握着笔,笔尖悬在落款处上方,忽然把笔一扔。

“我不签。”

瞿平戎捋了一下头发:“妈,我承认这事是我做错了,等林峭醒来,他要杀要剐我随他的便,但你不能就这么让我们离婚,当初我不愿意娶林峭,是你在西南紧急任务当头的时候拿不让我回驻地来威胁我,现在又要随随便便甩给我一张离婚协议,就算我们要离婚,也得等林峭醒了之后我们两个自己决定,您不能再逼我了。”

陆双成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扭过头:“好,我不逼你,我等林林醒来。”

她上前一步,点点自己儿子的胸膛:“但是在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照顾林林,要是他再出半点差池,别说离婚,军籍我都不给你留。”

瞿平戎本想说“难道我还不知道照顾他?”却猛地顿住,闷闷地“嗯。”了一声。

卧室里,林峭江医生原本正在配药,忽然看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便笑了一下:“呦,醒了?”

林峭下意识按按额头,却发现手臂抬不起来,于是虚弱地晃了晃头:“我没事,我自己知道的,不用大费周章。”

江医生抱臂,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探寻:“虽然这个问题我不该问,但一会儿估计你又该晕过去了,所以我可以问吗?”

林峭点点头,江医生赞叹一句:“不愧是林主任,不吝啬满足我们这种凡人的好奇心。”

赞叹完了回到正题:“这种信息素的排异反应,一般出现在被标记过的omega在受到非标记信息素强势入侵的时候,因为omega被标记之后,生殖腔成结,腺体系统也进入沉眠状态,只能被自己的alpha唤醒,所以会本能地排斥一切非标记信息素,但您确实是一个彻彻底底的beta,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林峭微微闭了闭眼:“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好吧。”

江医生耸耸肩膀,显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上前用手遮住林峭的眼睛:“我给你挂个水,好好睡一觉吧。”

准备的过程中念念叨叨:“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和你一样,身上好像总是带着很多秘密。他现在过得很不好,虽然我是第一次见你,但我不希望你和他一样。”

一边说一边趁林峭注意力分散时快速把针头埋入他的血管,之后用医用胶布贴好,调整了一下滴药速度之后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就在他要踏出房门的前一刻,林峭突然出声,声音轻如寒秋里凝了又散的水汽:“我只能告诉你,我从前做过一个选择,付出了一些代价,不过还好,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江医生点点头:“要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么心甘情愿,就好了。”

他笑笑:“晚安。”

说完从外关上了房门。

瞿平戎回来的时候,林峭已经因为药物的作用再次陷入了睡眠,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陷在柔软洁白的针头里,乌黑的头发遮住了蹙起的眉,看上去琉璃一样脆弱。

他睡得很不安稳,似乎被梦魇缠绕住了一般,瞿平戎替林峭换了头上降温的冰袋,摸摸他的脸颊,觉得温度降下去一些,等到点滴袋里的药物见了底,他熟练地替林峭拔掉了针头,一滴殷红的血从针眼里冒出,瞿平戎低头舔掉那腥甜的血液,在那淡青色的针眼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瞿平戎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我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

他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然而床上的人陷入了漆黑的梦魇,呼吸轻微,没有给他回答。

第9章

林峭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他的烧已经退了,浑身上下却还是一种溺水般的无力,右手边的沙发椅上,瞿平戎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坐在上面睡着了,两手搭在扶手上,英俊的脸向后仰,挺拔的鼻梁上落着一线微光,浓眉皱着,似乎已经在这里守了很久。

室内浓郁的信息素气息已经散去,仅剩一丝似有若无的雨林气息,林峭轻叹口气,一旁的瞿平戎随之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眼睛猛地睁开,见林峭醒了,一时还分不清是不是在梦中,愣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连声问道:“怎么样?好点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峭不出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瞿平戎自然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见确实退烧了才呼出一口气,捋了一下头发:“看我都糊涂了,睡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

便去接了杯温水进来,他将柔软的鹅毛枕头竖起,之后扶着林峭半坐起身靠在上面,这才弯腰把杯子递到他唇边,林峭就着他的手喝了水,喉咙的干涩感终于好了一些,瞿平戎顺手想要替他擦干唇边的水渍,林峭躲了一下,他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没有人说话,令人窒息的安静在卧室中弥散,良久,瞿平戎把水杯放在柜子上,高大的身影坐在床沿上,深邃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仅剩一个剪影。

“对不起。”

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这件事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