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是某次孟清组织聚餐,在厕所门口,林栩栩靠在左立肩膀上哭。这张照片的拍摄者是田炜,他把照片发到群里之后,覃望山保存了下来。一张是田炜约左立去“蓝蓬”的那次,左立在酒吧被女人搭讪。照片里女人的手放在左立的胸前,很像是在解扣子。这张照片同样来自田炜,那次他受了丁少聰的指责,直接把照片发给了覃望山。第三张是左立和陈哲的照片,地点在津广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陈哲的手停留在左立的脸上,显得姿态暧昧。这张照片是原告代理人寄来的案件证据,被覃望山复制保存。
左立生出一种诡异又窒息的感觉。看到这些照片,他的第一反应是迷惑,紧接着又满心慌乱。迷惑是他不知道这些照片的来源,对于照片上那些场景更是记忆模糊。慌乱是每一张都真实可信,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覃望山解释。
少时,左立注意到这些照片保存的日期,又感到事情荒谬。覃望山早就收集了这些照片,却对他一字不提。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还是根本不在意?或者就像他工作中处理的每一个案子,在正式开庭前,总要彻底而充分的收集证据,才能在举证质证环节不落下风。亦或是他对每一段关系都采取某种计分制度,每一次触犯规则就扣除相应的分数,全部扣光之后,就宣布关系终结。
几个转念,千千万万种猜想浮起,但每一种都十分牵强。是谁拍的这些照片呢?会是覃望山本人吗?或者是他授意其他人跟踪偷拍的?这一层猜测又让左立感到毛骨悚然。
左立握着手机发怔。覃望山洗完澡,感觉头痛减轻,整个人松快不少,裹着睡袍从浴室出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左立背对他,靠在床头看手机。
“在看什么?”覃望山随口问,然后在床边坐下来。这句话问完他也就看清了,左立手里拿着的其实是他的手机,屏幕上放大的照片是左立的脸。覃望山收声闭嘴,当成什么也没看到。
左立转头,把手机扔在床单上,问他:“不解释一下吗?”
覃望山看他:“解释什么?”
左立咬着嘴唇,声音里带着质问的意思:“照片哪里来的?”
“两张是田炜拍的,一张是证据材料。范贤增的老婆雇了人跟踪陈哲。”覃望山如实回答,爽快地说明情况。
来源合理,左立沉默了一下,又问覃望山:“不需要我解释什么吗?”
覃望山打了一个呵欠,感觉很困了。他说:“你要解释什么呢?”
左立被覃望山的态度激怒了。他的手指微微发抖,说:“我们之间……连这种照片都不需要有个说法吗?”
覃望山微微叹气,闭眼捏了捏山根,好半晌说道:“我相信你……而且,我有我的底线。”
“相信我?”左立觉得这种信任很可笑,就真的笑出了声:“你的底线是什么?”
覃望山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可左立一再追问。他沉吟着,避开和左立的对视:“不和别人上床。”
左立闻言愣住,随后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不和别人上床?”左立笑得声音有点哑:“你的意思是,我和别人暧昧、调情、摸来摸去都可以,只要不上床就行?你只在乎上床这一件事吗?!”
覃望山说:“我们学法律的有一句话,叫做论迹不论心。”
人这一世太长了,诱惑又何其多,要如何去约束另一个人的灵魂呢?它在何处游荡,为谁心动而停留,都不是能够控制的。非要做这样的事情,也只是给自己戴上枷锁。精神上的错误只要不付诸行动,都不值得审判。
可左立对于覃望山的“底线”无法苟同,他有些崩溃地大声说:“覃望山,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在乎吗?你到底有没有心?”
左立的质问覃望山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或许是他酒精让他顿感,或许是别的东西。他不明白左立为什么要大喊大叫,如果他应该要在乎,那么生气该是他的权利。覃望山反问:“那你希望我说什么?质问你吗?你什么都可以解释是吧?那这些是什么?”
覃望山伸手拉开了床头的抽屉,由于力气过大,抽屉被完全扯了出来。里头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鲜红色、刺眼的盖住原木色的地板。
看到这些东西,左立沸腾的血液被冻住了。暖气似乎失效了,他感到脊背发凉。刚才拿套时覃望山沉默的几秒钟有了解释,左立几乎要忘记他把婚礼请柬塞在了床头的抽屉里。
这些原本是要扔掉的。林栩栩给他挑选样式的结婚请柬,一共有七八个不同款式,都印着他和林栩栩的大名。
左立安静了一会儿,开口时声音变得莫名嘶哑:“你刚刚就……看见了?”
“嗯。”覃望山回答。
左立深呼吸着,让自己尽量平静:“那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覃望山说得很慢,像是扁桃体发炎一样,每个字都带着吞咽的痛:“我有我的底线。”
左立感到愧疚也感到失望。林栩栩的提议的确让他动摇,他也不止一次产生了更软弱的想法,自己也无法确定最终会走到哪一步。这些念头一直折磨他,成为他无法面对的根源。
但覃望山的不在乎并没有给他解脱,反而让他急速下坠。他想起在度假庄漂流的时候,他溺水、下坠,然后被救起来。只是救他的人不再是覃望山,一切只是场不太美妙的梦。
愤怒也好、冲动也好,全数都冷却了,他盯着覃望山认真地说:“你知道我和林栩栩的事情,应该也知道她怀孕了吧?那次在中心医院……我在陪她产检。你有没有想过孩子是我的?这不突破你的底线吗?”
覃望山盯着左立的眼睛看,一字一顿地说:“孩子是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