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起哄,要燕鸥上台说两句,季南风知道他并不排斥,便问道:“可以吗?”
燕鸥是个表现欲旺盛的家伙,从中学开始,就乐于登上各种舞台,把自己的各种才能展现给大家。季南风知道他喜欢成为焦点,也希望他可以成为焦点,然而这一回,燕鸥接过了主持人递来的话筒,却摇了摇头——
“长篇大论我就不宜多说了。今天是我爱人季南风先生的画展,他和他的作品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而我只需要像我的职责那样,默默做好绿叶就好。”燕鸥一开口,便是一股身经百战的自信与从容。
他的观点很明确,自己的锋芒绝不能压过季南风,在这样的场合他就应当抹平自己的颜色。
——他们是永远真心希望对方更加优秀耀眼的。
“不过,大家如果对于他的作品有任何疑问或者好奇,都可以随时过来找我。”燕鸥笑起来,“我可以给你们介绍每一幅的创作理念,也可以跟你们讲讲关于季老师创作时的一些趣闻,这些都在我这次的业务范围之内。”
懂得主次与分寸、说话清晰有条理、态度随和又沉稳。燕鸥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在顷刻间博得了全场的好感,不仅没有喧宾夺主,甚至还成了正常画展的一个亮眼的加分项。
季南风看着面前目光闪烁的人——燕鸥真是上帝带给自己的恩赐。
在山呼海啸的掌声里,他们十指相扣感受着彼此的炙热与力量,季南风对着茫茫人海、对着他深爱的舞台深鞠一躬。
开幕式在属于两个人的高光中落幕,最后那残缺的一角,也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填补完整。
前来观战的嘉宾都是懂得浪漫的人,他们没有着急一窝蜂去采访季南风,而是不约而同地自行参观起来,把时间留给这对重逢的眷侣。
一回头,老赵也带着徐敏不知溜到了哪里,燕鸥又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季南风。
那一刻,似乎全世界的喧嚣都心照不宣地退潮,而他们站在那副巨大的翅膀面前,在荧荧发光的卤钨灯下,四目相对,笑而不语。
沉默半晌,燕鸥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抬起头,弯着眼睛主动认错:“对不起老婆,我不听话了……你来这边之后我每天都在纠结,想来想去还是不想留下遗憾。”
季南风笑起来,没有生气,只是轻轻问道:“最近身体情况怎么样?”
放在平时,燕鸥又要嫌他唠叨,但这一回,他知道是自己任性在先,便没有了脾气:“老赵和徐敏把我照顾得很好。头已经不怎么疼了,这两天也没吐过了,精神状态挺好的,就是认字还是有一点困难,不过感觉心态上也能接受了。现在每天就靠画画拍照消磨时间,偶尔跟他们打打牌——字母数字又不认识,只能看图案认牌,就老输,烦得很。”
看他跟自己撒娇,季南风也笑起来:“输是因为他们俩欺负你一个,等我回去跟你组队,把输的钱全部赢回来。”
燕鸥听了,开心地欢呼:“好耶!”
季南风又问:“来之前和医生说过了吗?”
“说过了。”燕鸥乖巧地回答道,“其实一开始医生也不建议我来的,我还难过了好几天。但是这几天检查结果都特别好,每天去公园散步也能适应过来,所以医生就批准了。”
似乎是怕他不放心,燕鸥又慌忙补充道:“医生给我开了药,我都按时在吃,为了今天早起我连续早睡了好几晚……而且现在高铁很方便,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了,比在上海市内开车还方便呢,闭上眼眯一觉就到了……”
他会想起自己这几天的忙碌和准备,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疯狂。
事实上,季南风前脚刚走,燕鸥后脚就开始谋划这一场悄无声息的突然袭击了。刚开始听说他有这个打算的时候,赵明阳差点儿跪到了他的轮椅前——
“爷爷,我的亲祖宗!您能不能别害我!!”老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道,“您要在我手里有什么闪失,我可怎么跟学长交代啊?小敏提着我的脑袋跟他谢罪、他都能气得半夜给我棺材板儿掀咯!”
“不会的。”燕鸥真诚道,“季南风是个文明人,他没有掀人板板的癖好。”
“您就别给我贫了成吗!”老赵急得大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为了兄弟的老命着想一下,不许想这些有的没的,听到了没有?”
燕鸥抿抿嘴,当下没再纠结这个事情。赵明阳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安安心心去厨房帮徐敏择菜去了。
就这样安安生生过了五天,燕鸥突然大清早地换上了外出的衣服,老赵正躺在他旁边打着鼾,看见他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站在自己面前,像是看见昏迷了五年的植物人突然狂奔去做铁人三项,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我草!你怎么站起来了?!!”
燕鸥也被他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大爷的!我是脑袋开刀,又不是双腿截肢!”
赵明阳捂着胸口在床边趴了半天,这才痛苦地抬头问他:“我的爷,您这是又要作什么妖了?”
“建国之后,没妖可作。”燕鸥说,“就想让你带我去公园走两圈,应该不算为难吧?”
赵明阳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子,悄咪咪嘀咕了半天,这才警惕道:“你能出去吗?”
“能的。”燕鸥乖巧道,“我特意打电话问了医生,他说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散散心,对康复有好处——你是我的好兄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季南风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忍心把你往火坑里推呢?”
一句真情实感的阿谀奉承,让赵明阳短暂地迷失了自我,但他还是非常谨慎地打了电话咨询了医生,又问了一些外出的注意事项,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