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熙怀疑地抬起眼,眼睫一撩,煽起一阵微风,“你什么意思?”
白玉良意味深长地一笑,“所以你并不知道。这的确是一个很复杂的计划,我原来也不明白,是一直到在西安看见你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的。我听说过那起事故,安总统还赞叹其策划的精巧,神不知鬼不觉。现在想来,也正是因为精巧,才有了许多可操作的空间。就比如,只有爆炸才能将人的面容毁掉,那辆车一定是恰好在你走后才出的事故,而押送你的护卫,又恰好有一个和你身材高度都相似,由此才可以李代桃僵。”
杜恒熙怔怔然地,夹在指尖的雪茄一不小心竟烧到了手指。他嘶的一声,低下头,把雪茄摁灭,手指上已多了一处烫伤。
白玉良看他受了刺激,一时暗暗得意,不由向他又凑近了些,前倾了身体,越发和眉善目地认真说道,“你仔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这一切是不是很蹊跷?要是没有人背后筹划,你哪有这么容易假死脱生?事发后又可以这样顺利地被掩盖下去,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泄露出来?我听说马店那位姓刘的旅长,是你从前的部下,现在还可以平平安安地继续当官,没有受波及,一定是有人出手在保护着他。”
杜恒熙听他说完,垂在身侧的手竟哆嗦起来,有些心烦意乱,“你不要胡乱猜测。”
白玉良哈哈大笑,又向后坐了回去,“你不相信就不相信好了,这跟我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说一说我的想法,杜兄要是不喜欢听,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好了。”
杜恒熙大睁着眼瞪向他,片刻后眼睛眨了一下,面色雪白地低垂了头。
他虽然对白玉良的人品十分不屑,本不该理会他说的话。
可这样一番话听下来,一切似乎又说得通。
而如果白玉良说的是真的,那车辆能够准点引爆,还需要一个控制人。
突然间,一个名字就跳入了他的脑海。
杜恒熙身体猛地僵直,心肺鼓震,从脚底到头皮,瞬间都发麻起来。
如此一想,一切就连贯了。为什么唐双喜会这么巧合地在那里出现,为什么金似鸿要先去车站等自己,为什么送行那日的防守如此松懈。
所以那日自己在巷子里杀死了唐双喜竟是错的吗?
一切可能是他计划好的。
怪不得他在西安看见自己仍活着,可以一点都不惊讶。怪不得他会因双喜的死这么怨恨自己。是自己误杀了救自己的人!
电光火石间,一切事件都变得清晰分明了。
杜恒熙似乎一下被雷电击中,心脏绞紧,好像心头阻了块淤血,压迫着胸腔,不吐出来就不畅快。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胸口只是沉闷的痛苦。
他慢慢弯下腰,身体抖若筛糠,浑身失了力一般,膝盖一软,整个人竟然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白玉良被他巨大的动静弄得措手不及,一下站起来,绕过茶几蹲到他面前,不知道如何下手,“杜兄,你还好吗?你可不要吓我,你别是得了什么毛病吧?”
而杜恒熙只是张嘴喘息,胸口开始一抽一抽地绞痛,好像心脏被拧成了一团。
金似鸿死了吗,怎么死的,若真的是自己那一枪,自己岂不是还欠了他一条命?
争来斗去,以为自己是最冤屈的,自觉尝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到最后竟然是自己对不起他。
他无力地低下头,额头顶在地毯上,蜷缩着,继而开始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笑声变成沉闷的哭腔。
我杀了他。最爱我的人,死在了我手上。
他捂着胸口用最后的力气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眼前的一切都颠倒过来,天地摇晃扭曲,紧攥在一起的手指不住痉挛。
闭上眼,覆在眼前的是灰茫茫无边的虚空,从几日前就积蓄的悲伤终于汹涌地蔓延出胸腔,将他不断拽入黑暗凄冷的水底。
白玉良见他面无人色,双手紧绞着胸前的衣服,嘴巴大张,仿佛无法呼吸,唇色甚至透着钳紫,好像随时要变成一具尸体。
终于彻彻底底地慌了,他俯身抱起杜恒熙,大呼小叫地叫来了杜宅的下人,一群人涌过来,发现杜恒熙紧闭着眼,已经失去了意识,连呼吸都非常微弱。
慌忙叫了车,将人连夜送去了医院。
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通,才知道是胸腔内旧日的子弹导致了炎症,创口再度化脓,那本来在人体里安营扎寨的子弹甚至被血液推动的移了一点位置,离主要血管只差毫厘,再挪一点,神仙也救不活。
打了针,吃了消炎药,命虽然保住了,杜恒熙却也大病一场,烧得昏天黑地,嘴里始终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整个人清减了一圈,烧退了后,又是好几天无法下床,只能在床上静养。
第78章 琉璃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