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妈……”邱三桥突然觉得疲惫,他叹了口气,在沙发上找了块儿空地坐下来。

“反正妈在死之前一定要抱上孙子孙女,不然妈死不瞑目。”邱母此言一出,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妈,你别这样说,什么死不死的。”邱三桥只觉得有股闷气憋在肺里,弄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人皱着眉头,凝了一脸的愁苦,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小桥,你爸走的早,要是他还在,估计你早就结婚了,毕竟妈说不动你。”

“妈,其实我……”邱三桥犹豫了一下,还是闭紧了嘴巴,没把真相说出来。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还是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跟别人讲才是——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生母。

“怎么了?”

“没什么。妈,我去厨房把碗洗了。”

邱三桥走进厨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窗外的月亮。

空中没有云,星星也少,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天上,显得格外的圆。

圆而不满。

第67章

第二天一早邱三桥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母亲还没有起来,邱三桥轻手轻脚地走到老人的床边儿,俯下身来微笑着用额头顶了顶对方的额头,就像小的时候一样。

回燕京的飞机有些误点,足足比预计晚降落了一个小时。邱三桥下了飞机后叫了辆出租车,刚到法大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学校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外圈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至于正中间的是什么人,根本看不见,只能隐约听到一个女人在哭,而且是一边儿哭一边儿骂。

邱三桥从边儿上经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闹事儿的女人操着口皖南蚌埠方言,许是因为激动,有些语无伦次:“我地孩来!保安同志,你给评评理,我们家歆歆到底是招谁了还是惹谁了啊,被一个孬子给害死了!我们歆歆才二十一岁,二十一啊……当初她考到京大医学部,村委会敲锣打鼓地庆祝啊。她打小就聪明,心善,一心想当医生去救人,结果被人给活活地害死了!怎么最后变成这样了,怎么最后变成这样了?!都是寻逸那个孬子害的!你帮我抓住他,别让这个孬子跑了!”

女人用沙哑的声音喊出最后两句话的时候,邱三桥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

他没听错吧,那女人喊的是“寻逸”。

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邱三桥往人堆儿里挤了挤。这个时候,人群里又传来了一个男生的声音:“阿姨,天歆的事跟寻寻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都冲着我周觅来,寻寻他真的跟整个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闷死你,闷死你(打死你,打死你)!”女人的声音扭曲得可怕。即便隔着些距离,邱三桥还是觉得自己的耳膜快受不了了,他心想,这得多大仇,多大怨。

“别打了,别打了!在法律大学门口还敢打人?!”邱三桥听出来是校门口执勤的保安在说话。此时他也顾不得个人形象了,找了个空子,挤到里面去了,挡在他前面的人一下子从三排变成了一排。

正前方的一个年轻女子指着中间的女人,哼了一声:“我见过她,上次她领着一帮人在京大医学部门口闹,这回又跑法大来了。”

站在年轻女子旁边儿的男人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劳驾让一让,谢谢。”邱三桥分开那两个人,走到最前面。

保安见到邱三桥以后,如释重负:“邱老师,您来了,太好了。我已经报了警,您看他们……”

这时候,斗殴事件的两位“主人公”——一个是五十多岁、满脸泪痕的中年妇女,另一个是被两个男人按倒在地的周觅,他们一齐转过头去打量这个被保安当成挡箭牌的男老师。

风将中年妇女额前的发丝吹乱,一缕被风撩起来的头发垂落下来,挡在她的眼前,而她却像根本没有觉察到一般,抬头向上看。

二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邱三桥从女人眼中看到的除了绝望还是绝望,他愈发觉得眼前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衰败的气息,不仅仅是表面,已经植入骨髓。他曾在法庭上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悲欢离合,但仍无法想象,这个女人——这个坐在他面前的女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邱三桥在众人的目光下走上前去,张了张口,语气间带着惯有的谦和,甚至还有一点点怜悯:“这位女士,我是寻逸的导师——”

女人一听,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两个眼睛就像要冒出火来一样:“你是寻逸的导师?我地孩来!你是什么老师,教出这样的孬子!”

邱三桥显然没料到女人会如此激动,不由得怔了怔,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本能地伸出手将几欲倾倒的女人扶稳。

邱三桥压低了声线,用一种柔和的语调问:“我不知道之前您跟我学生有什么过节,但我了解我学生的为人,不太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您是不是误会他了?”

“误会?我女儿活活地被他害死了,这还能是误会?现在你们做老师的一个个的都包庇学生!你把寻逸叫出来啊,叫出来啊,看那孬子承不承认?!闷死他,闷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