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天。就算开着空气循环系统,呼吸也让人烦闷。

落地窗前,白又漆独自站着。雌玉龙楼在地势高处,可以看见整片别墅区。在这大雨下,屋顶连绵起伏,仿佛贴地涌动的乌云。

他伸出手,将手掌贴在自己脖子上。

然后是锁骨、胸口……

自己的手很凉,像是流淌的雨水。无论如何,它都很难模拟出那个人的手。

温暖的、干燥的、粗糙的手。

被自己留下很多伤口、带着血色的、留有烟味的手。

他合上双眼,却难以无视自己的冰冷。大雨如洗,白山的残夏,总是这样的水牢。

手边相框的玻璃映着雨影和他的身影。白又漆的眼神缓缓落在相片上,那是十几年前的一张合影。

——是他和傅永季的合影。

-

下午,升卿终于感到有些饿了。他穿过客厅两台大冰柜,见到那人在厨房忙碌,好像在打饺子馅。

葛升卿问:永季,有吃的吗?

永季头也不回指指客厅:你实在饿,打开白盖子的那个冰柜……

永季:里面有钢管鸡。

升卿把盖子抬起一点,就看见插男人脑袋上的烤鸡。

他没食欲了:算了,我换衣服,去一趟医院。

因为刚才接到学校的电话,学生黎子薰想请假,去医院看姐姐。所以,升卿打算去医院看看情况。

傅永季往他嘴里塞了个芋艿猪肉的饺子:黎子薰去看姐姐,你跟着干啥去?你脸上这样会吓到人的。

葛升卿对着镜子贴纱布,把脸上最吓人的几个淤青都盖掉:黎子薰的家长不会干人事的。我得去看看。

片刻后,两人开车到了医院。黎子薰的姐姐有白血病,越来越严重,今年已经告了几次病危了。

刚走近病房,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哭喊声——黎子薰拽着爸爸的袖子,满脸是泪:你为什么不治了?为什么不治了?

黎子薰的父亲黎至贤踢开他。孩子撞在病床铁架上,男人抬脚还想再踹,被赶来的葛升卿一把推开。

葛升卿:黎子薰爸爸你过分了!有话好好说,家里有什么困难,学校都会帮忙的!

黎至贤:帮什么忙?她反正都快死了!

——黎子薰的母亲呆滞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傻傻笑,一边晃悠身子。男人的面色泛着灰色,眼睛是充血的,都是“溜过”的特征。

这家人看着让人喘不过气。傅永季叹了口气,没跟着进病房,沿着走道独自散步解闷。

在医院的住院区,傅永季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间病房时,他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到病床上插着管子、昏迷不醒的人时,他不由怔住了。

——是那个外卖员的男家属。

一个妇人坐在他身边,小声啜泣;病房里没有其他家属了,说明其他人都死在了那场车祸中……

永季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最后默然离开。他半低着头走回黎子薰家的病房,发现大家都站在外面;病房里,医护正在抢救黎子薰的姐姐。

孩子被葛升卿护在身后;黎至贤对着病房里面叫骂:别救了,救什么?你别想问我要一分钱!

两人都听不下去了。葛升卿拉起黎子薰,离开医院,回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