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苍老而威仪的声音传来,“我看你才是大胆,在我寝殿门前大呼小叫,扰人清梦。在你眼里可还有尊卑长幼?”
柳书言暗暗叫苦,这两人分明一唱一和,大声喧哗的不是他而是盏莺,而且看太后仪容定然早就起床梳洗了,却迟迟装作还在睡觉,分明就是故意折磨他。
柳书言解释说:“臣恭候太后娘娘,方才实在是体力不支,才想上前坐下歇息片刻,并非有意打扰,恳请太后娘娘明鉴。”
“明鉴?”太后在廊下云石梨木美人塌上坐定,喝了一口婢女奉上的雪梨汤才缓缓开口,“我只听到你训*我的宫人时口气可不小,一点不像体力不济的样子。皇后,看来奉先殿修身养性也没能磨灭掉你的骄纵自傲,屡屡犯禁实属忍无可忍。本宫就罚你廷杖十五,小惩大戒。”
廷杖!柳书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廷杖在宫里并不少见,犯错的奴才乃至低阶的妃嫔都有受过廷杖之苦的人。
可是还从来没有过用廷杖之刑惩罚位份高的妃子更别说是皇后的先例。贵人们犯了错,顶多降位份,困于宫门不得出,哪有用皮肉之刑来降罪的?
他明明只是训*了一个目中无人的宫婢,太后却把罪名安成了冲撞寿安宫。更何况这廷杖之罚可大可小,若是上头有意,十几杖将人直接打死的都有,就算死不了,少不得也得在床上躺个把月。
柳书言抬头望向一派悠然的太后,以及她身后一副狐假虎威模样的盏莺,明白了今日就是她们一起唱的一出戏,不拿他下手不会事罢甘休。眼下自己身陷宫中,没人可以救他,今日注定要挨这一顿板子了。
“来人,行刑。”
太后倚靠在塌上,就着宫女的纤纤素手吃冰镇的水晶葡萄,饶有兴致地等着观刑。
柳书言被两个小太监押着趴跪在木头长板凳上,他怕痛,颤着睫毛提前闭上了眼睛。
行刑的板子足有三寸宽,一丈长,故而又名一丈红,打下去是要见血的。
眼看板子就要落下,门口朗声传来:“给本王住手!”
第8章
韩君夜刚赶到寿安宫就见柳书言被按着要挨廷杖,当下目眦欲裂怒火中烧,继而看向座首的眼神带着未加掩饰的狠戾。
太后自觉像是被荒野恶狼用利齿舔坻了喉咙一般,不禁在大热天打了一个冷颤。
她稳住心神,厉声责问道:“睿王进宫来做什么?竟还敢干涉本宫下的令!”
韩君夜收敛了神色,之前听安插在宫里的暗哨传来消息,说太后召了皇后去侍疾,他就担心柳书言会受委屈,结果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要当众仗责皇后。
要是自己再晚来个一时三刻,韩君夜不敢去想,只觉得一颗心被绞得要滴出血来。眼下若他撕破脸皮强行带柳书言走,没人能拦得住。可躲得了今日躲不过明日,太后肯定还会再想方设法变本加厉地折磨柳书言。自己毕竟身在宫外,无法时时护着,太后一旦认定皇后同他关系匪浅,对柳书言来说百害而无一益。
于是韩君夜貌似恭敬地垂首答曰:“本王进宫来向太后请安,不想正遇见此幕。皇后贵体,如何能受这廷杖之刑。”
太后冷哼一声,继而说道:“既是来请安,就且先候着。”她不理睿王的劝说,袖子一挥,“继续!”
“且慢!皇后打不得!”韩君夜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慑力。
再一次被打断,太后面上无光,怒道:“本太后管教后宫,何时轮到睿王你一个外臣置喙!”
韩君夜压抑着嗜血的本心,拱手向太后陈情:“本王既是外臣也是皇亲,皇后贵为中宫,身负为皇室开枝散叶之责,就算犯错也万不可体罚。倘若……”他顿了顿,“倘若皇后已有孕在身,这一通廷杖下来,太后安能承担起谋害皇嗣之罪?”
睿王这番话出口,不只太后变了脸色,手执长板的掌刑太监也明显身体一抖。谋害皇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哪怕他们如今已净过身与原本的家庭毫无瓜葛,也逃不脱得连累全族的性命。
一时之间寿安宫殿前落针可闻。
柳书言被睿王小心地扶起来,手不自觉摸上小腹,自己该不会真的……
他不安地把视线投向身旁的韩君夜。睿王说是来宫中请安,实则穿着一身碧玉色常服,似乎是来不及换。他傲雪凌霜地挡在自己身前,犹如山林中云销雨霁后挺直的一抹青竹。
而檐下,太后心思流转,这段时日她因为皇帝病情恶化而迁怒于皇后,全然忽略了就是因着那一夜春风自己的皇儿才吐血昏迷。虽说柳书言这个妖孽万死难辞其咎,但万一他肚子里真的已经怀上了龙种呢?这板子一旦打下去,可不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给一杆子打死了!
她可真是气糊涂了啊!
太后想收回成名,话到嘴边又觉得睿王怎会如此好心。说他是为皇兄为皇嗣着想,太后一个字也不信。莫说韩君夜幼时在宫里没少受欺凌,与她和皇帝毫无半点情分可言。就是以往在军中,如今在朝堂之上,韩君夜为人处事也向来不是心慈手软与人为善的风格。
若皇后真的怀有龙嗣岂不是他爬上高位最大的威胁?他冒着顶撞凤驾的风险,去救一个自己成就霸业路上的拦路虎,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太后的视线转而落向院中受了惊吓的皇后,只见他下意识地以手护着小腹,脸色苍白,神情中的担忧不似作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