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朝着床榻边走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龙床上病怏怏的皇帝。柳书言安静地站在一侧,韩君夜迟迟不出声,气氛十分诡异,教人摸不透睿王的来意。
韩君夜和当今皇帝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是先皇仅有的两个皇子。可两人的年龄足足相差了二十七岁,是以一个老态龙钟,另一个仍是意气风发,唯有高挺的鼻梁和寡情的薄唇有三分相似,眉眼却是大相径庭。
“皇兄,我回来了。”
睿王终于开口,言语间甚至带上了一点笑意。他伸手拿起床边架子上铜盆里的手绢,作势要给皇帝擦脸。
柳书言连忙上前去:“我来吧。”
他真怕睿王这一帕子下去将人给捂死。毕竟世人都说,睿王赶着打了胜仗回京,就是奔着皇位来的。
韩君夜没有坚持,任柳书言拿走了手里的布巾。正当柳书言收回的时候,他又反手一握抓住了对方的手。
“水凉了,换盆热的来吧。”
韩君夜的音调很冷,脸上却挂着玩味的笑,让柳书言觉着有点被冒犯,特别是对方放手的时候在他手背轻柔地一带,十足的调戏意味。
帕子的确已经凉透了,冷冰冰地搁在手心,柳书言在心里唾弃了一句“登徒子”!忿忿地开门准备去唤人。
结果门一开,就见着太后一行人急急忙忙地赶来。老太后年事已高,疾步而来,扶着身旁太监的手大喘气。
“睿王,时辰不早,你该出宫了。”
“臣弟感伤皇兄病势,等不及明日,是以这么晚来侍疾。”
睿王悠哉悠哉地回话,太后却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韩君夜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这是在咒她儿子活不到明天么!
“不劳睿王费心。”
太后警惕盯着这个身强体健的皇位继承人,心想她明日就要在朝堂上让他远赴封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今日睿王入宫复命领赏,太后礼节性地赏了些珍玩,重新将睿王府赐予他。本以为他径直离宫,谁曾想他竟然跑来了皇帝寝殿。
太后紧赶慢赶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睿王也并不跟她假装客气,拂拂衣袖,礼都没行就转身走了。太后气得头风发作,被一众宫人拥着回了永宁宫。
又只余下柳书言一个人,他慢慢收拾好摘抄的经文,放下床沿的帷幔,悄悄退出房门,回去自己的住所。他虽身为皇后,但这些争权夺利其实都与他无关,谁当皇帝都改变不了他此生抄经诵佛,孤独一生的命运。
初夏的日头明媚却不灼人,柳书言喜欢在宫墙一隅荡秋千,随着秋千跃起,似乎能离湛蓝的天空近一点。
这里并非御花园,而是皇宫里一处荒凉的小院,柳书言偶然间发现了这里,就经常避开侍女,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过来。
他不喜欢随时有人跟着,喜欢独属于自己的时光,但今天的小院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小内侍,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韩君夜正抱臂倚靠在门廊看着他。
柳书言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嗔道:“睿王殿下又是为何到这里来。”
昨夜匆忙,睿王又刚回京,显然误会了他的身份,以为他是宫中一名内侍官。
睿王站直身子,往这边走过来。“这宫里何处本王去不得。”
他语气嚣张,似乎王权在握。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韩君夜伸手拉住了秋千绳。
“我不想说。”柳书言想起昨晚不太愉快的经历,不大想搭理他。
韩君夜低低笑了两声,“你不说就从我的秋千上下来。”
柳书言拧着眉看他,这人还真是霸道,先是说宫中他何处去不得,现在连秋千都变成他的了。真是狂妄!无耻!
韩君夜似乎读出了他心中所想,调笑着讲:“你告诉我名字,我今日就向内务府要了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