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
“谁寄的?”
“我妈。”
“你妈?”许迟川咬咬指甲,眉头有一丝纠结:“怎么不寄回家?”
“不是她,”剪刀划破胶带发出撕拉的响声,露出密封的泡沫纸,胶带和泡沫垫被当作垃圾丢进废弃的箱子,穆时海拿出盒子里的礼物——是一张极有质感的黑胶唱片。手绘的包装上画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多瑙河,河水穿过城市在夜色下蜿蜒流淌,指尖隔着包装轻抚而过,修长犀利的眉眼漫过一汪柔和:“是我亲妈;”
许迟川右眼皮突突跳了两下,手上笔杆捏到发白。
“她和穆兴勇离婚了。”
说的是穆兴勇,不是我爸。
心头猝然一紧。那些解释不通却难以寻觅的蛛丝马迹忽然拨云见日浮出水面,散落在重重迷雾中的沙漏终于串联成线:生日聚会上从头到尾只出现过一次的男人、把穆时海打得差点破了相还敢跑到房间里来挑衅的寸头、过生日当天带着小儿子回娘家的女人、没有分享三明治以前,每次跑完早操都会低血糖吐到苍白的男孩、偶尔带着疲惫和倦怠来上课的背影、午休总是很浅眠一有动静就会醒的警觉、还有那些没探听过,但每一次都能让穆时海沉下脸的电话……
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一场“豪门家庭父母离异,亲生儿子惨遭后母排挤虐待”的家庭伦理连续剧,眼中英锐深邃的侧脸瞬间少了点痞气,多了些风吹雨打小白菜的可怜。心瞬间酸软得像一块吸满水的海绵,许迟川丢了笔,拉住他校服的衣摆:“是唱片吗?阿姨为什么要你送这个?”
“是,”穆时海收起唱片,笑意冲淡下颚的紧绷:“《E小调协奏曲》,门德尔松。”
许迟川瞪大双眼,嘴巴微张:“你会拉小提琴?!”
“会一点儿,很久没拉了。”
穆时宇出生以后,就没有再拉过。
那把曾经散发着松香的小提琴,如今躺在宿灰堆沓的床底。
“那太好了!”兴奋地晃了晃男孩胳膊,白色衣袖被抓出几道印子,两个酒窝一左一右洋溢着期待:“等我过生日的时候,可以拉一次给我听吗?”
“……”
“可以吗可以吗?”双手合十放在唇边可怜兮兮地哀求他:“最简单就都可以,小星星?两只老虎?一段也行,只要是你拉的。”
穆时海抿着唇眼睑微垂,窗外绿橘摆枝瑟瑟摇曳,金黄色的光漏在手腕,照得紫檀珠越发温圆光润:“什么时候?”
“四月二十五,”搓搓手又扯了扯他的衣角:“答应我吧~”
“哥哥。”
“……好。”
第26章 游乐园去吗?
午休刚结束,杨虞抱着篮球冲出教室,只是还没出走廊就又抱着球垂头丧气地回来,身后跟进来的是抱着一沓数学试卷的老师。三角尺敲在黑板上刮出尖锐刺耳的噪声,廖梅一边发卷子一边喊醒还在睡觉的同学,从小蜜蜂里传来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嘈杂:“体育老师被派出去学习了,这节课改成随堂测验。”
抱怨与不满此起彼伏,廖梅沉下脸,桌子拍得震天响:“吵什么吵什么!谁不想做就滚出去站着!”
“数学老师骗人,”笔尖划破草稿纸漏出一团黑墨,许迟川打了个哈欠,擦掉沁出眼角的水痕:“中午我还看见老陶在办公室玩儿扫雷。”
头顶风扇晃晃悠悠发出嘎叽嘎叽的响声,空气黏稠似高温下融化蒸发的奶酪,窗外橘树偶尔传来夏末节尾最后几声蝉鸣,惊醒秋意困怠的眼皮继续答题。只是头脑混沌,立体几何怎么看都不立体,证不出AD垂直于EF,函数图像每个看上去都长得一模一样,许迟川耷拉着脑袋犯困,肩头低耸眼睫轻颤,在脑袋磕上桌沿前穆时海伸出手托住他额头,一记轻敲落在头上:“要撞上了。”
“困,”眉头拧成两个小疙瘩,草稿本上全是心烦意乱的涂鸦:“好想睡觉。”
穆时海推开窗,瑟瑟涌动的清风带着绿橘的清香徐徐吹来,冲淡沉闷困倦的头脑,许迟川伸了个懒腰冲他笑:“谢谢哥。”后背突然被一个尖锐的东西轻轻戳了戳,黄婧迅速且悄咪地递来一张纸条,口型无声:“给、你、的。”
清秀的字迹一排排印入眼前:“你知道穆时海生日第二天,走的时候他和小余说什么了吗?”
许迟川有点懵:“不知道呀,怎么了?”
瘦金体锋芒绰约,黄婧看看纸条再看看已经萎靡不振了一个礼拜的小姐妹,肺叶里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在穆时海生日时送香囊,是她给刘艺余出的主意。只是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穆时海不仅没收礼物,甚至用更残忍却理智的方式回绝。
“不收就算了,”擦掉刘艺余掉下的泪,黄婧满脸心疼:“咱们不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