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师傅四十多岁,头秃成了地中海,那不着根须的脑门就跟他烧油的锅一样锃亮的。他也满嘴油腔滑调跟着小丁喊“姐姐”:“我说你们这些姐姐啊,咋尽帮着齐弩良一个人说话。咱后厨三个爷们,能不能一碗水给端平咯?”
“我呸……小齐老实,就被你们欺负,大家都看不过眼。”
程秃头促狭地看着女人笑,话却是对着齐弩良说:“姐姐们对你这么好,记得要好好感谢人家,有空上门帮人搬个米袋子、扛个煤气罐啥的,知不知道。”
这些女人都早已经结婚生子,并没有什么矜持,反附和道:“就是,小齐什么时候来我家做客,姐烧猪蹄儿给你吃。”
“烧什么猪蹄儿,咱冰柜里有的是牛鞭,让老板便宜卖你两条。”
一帮人讲起裤裆那点笑话嘻嘻哈哈。
但笑话的主角从不参与,只默默地干自己的活儿。他的活儿干完了,便把装土豆的框端过来,“剁剁剁”切丝。
好事的女人瞅着齐弩良:“小齐啊,谈女朋友没?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
“不用。”
“干啥不用啊?你这不正是谈朋友的年纪。”
姓程的笑话他:“就他那点工资,还不够抽烟的,谈得起女朋友?”
“嘿,程秃子你不知道有些男的谈朋友结婚,不仅不花钱,姑娘还倒贴。还真别说,我家小区就有女的贴房贴钱。当然啦,你这种秃瓢肯定轮不上。”
秃瓢被戳到了痛楚,轻嗤一声:“小白脸软饭男,谁爱当谁当去。”
“能当上就算本事咯。小齐啊,你要是愿意做上门女婿,县长的闺女我都给你说上,你信不信?”
齐弩良还是那副样子,以沉默拒绝。
他从没动过要处对象结婚的心思,他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已经死了,他现在的唯一使命就是把女人的孩子好好养大。其他的,他不感兴趣,也顾不上。
餐馆一直开到大年二十九,老板才说三十和初一关门两天,也给所有人放假回家过年。
紧张工作了大半月,第一回 放假,然而假期还没开始,齐弩良就病倒了。
不知道是一直紧绷的神经和身体突然放松,还是白天在热浪滚滚的后厨和冷冰冰的仓库里交替进出,没有及时增减衣服而着了凉。总之,二十九那天白天,他就觉得不太对劲,下午回到家里就快要支撑不住,浑身酸痛,头晕脑胀,发起了烧。
他拿着老板发的新年红包,原本打算买点好菜做顿好的,这下也不行了,只给钱让蒋彧出去随便吃点。
蒋彧也没有出去吃,他学会了用电饭锅煮饭,就把中午剩下的米饭煮成了粥,拆了两包咸菜,把饭菜端到齐弩良沙发边上,自己埋头呼哧呼哧大吃起来。
齐弩良没什么食欲,强撑着吃了一点。随后又缩回沙发上,裹紧被子,但无论怎么裹,他都觉得冷。
“我去给你买点感冒药吧。”
齐弩良哑着嗓子:“不用,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蒋彧没再劝,只又说:“去我床上睡吧,冷就把两床被子叠一起盖。”
这回齐弩良没拒绝,抱着被子去了蒋彧床上。两床棉被一盖,果然没那么冷了。睡了这么久的沙发,还是席梦思舒服,柔软平整,胳膊腿儿也能随意伸展开。
他不愿意显出自己舒服的样子,反问道:“你床上没跳蚤吧。”
“……没有。”
“看来上回那个药还挺有效。”
“以前也没有。”蒋彧拧来湿毛巾给他擦脸,“我看你还是适合回沙发去睡。”
齐弩良笑起来,笑得有点坏。那张笑脸被蒋彧展开的湿毛巾一把盖住,跟着囫囵擦了一遍。
“擦脸还擦挺好,是个会伺候人的。”齐弩良掀开被子,“身上也给擦擦。”
蒋彧重新拧了个毛巾给他:“你自己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