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

人,因为从这一天开始,她是你儿子的妻子。”

我注意到她已经不喊“妈妈”,改了“阿姨”的称呼。

老太太沉默很久,说:“木子,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了不起?

暴走萝莉没有暴走,她挂上电话,对我们微笑。小脸冷得发青,那个笑容像冰里冻着的一条悲哀的鱼,而红色的帽子鲜艳醒目,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无比骄傲。

她扯下帽子,丢给阿梅:“冷,给你戴。”

阿梅戴上女式绒线帽,样子滑稽。

离婚时,何木子一样东西也没要。房子,车子,全部还给了古秦。

很平静如常地过了小半年,大家小心翼翼谁也不去碰触,她与朋友照常谈笑风生,只是眼神底下有着不易觉察的悲伤。

一次在阿梅家喝酒。何木子看着天花板,突然说:“两个人至少有一个可以幸福。”

阿梅闷声不吭,但我觉察他全身发抖。

我用胳膊肘顶顶阿梅,阿梅支支吾吾地说:“木子,小时候你经常保护我,可我保护不了你。”

何木子斜着眼看他,接着暴走了。

她大叫:“我的确对他不好啊,没有耐心,他想要个温柔的老婆,可是我脾气差,别问我脾气怎么差了,我告诉你,就是这么差!”

她喊叫着,满屋子砸东西。

小小的个子,眼花缭乱地沿着墙瞎窜,摸到什么砸什么,水壶、相框、花盆、锅碗瓢盆。她气喘吁吁地推书架,书架摇摇欲坠,我要去阻止她,被阿梅拉住,他摇摇头。

然后书架倒了,满地的书。

何木子泪流满面,说:“我不知道,我就是难过,你救救我好不好?”

她蹲下来,抱着脑袋,哭着说:“你救救我好不好?”

这次暴走,几乎把阿梅家变成了一地碎片。

过了一个月,大家打算聚会,酒吧订好桌子。阿梅先去,我们到后,却发现坐了人,阿梅呆呆站在旁边。原来位置被占,阿梅不敢跟他们要回来。

何木子一字一句地跟阿梅说:“你不能老这样,跟我学一句话。”

她顿了顿,大声说,“还能玩儿啊!”

阿梅小声跟着说:“还能玩儿啊……”

何木子一把推开他,走到那几个男人前,娃娃音声震全场:“还能玩儿啊!”

我们一起吼:“还能玩儿啊!”

保安过来请走了他们。

又过一个月,何木子请了年假。她的朋友卡尔在毛里求斯做地陪,于是她带着我们一群无业游民去毛里求斯玩。

玩了几天,深夜酒过三巡,何木子的手机振动。她读完短信,突然抿紧嘴巴,抓着手机的手不停颤抖。我好奇接过来,是古秦发来的,大概意思是:你和我母亲通过话?你怎么可以没有经过我允许,跟我母亲说三道四呢?你还要不要脸?你懂自重吗?

我心中暗叫:“我靠,这下要暴走了。”

果然,何木子拍案而起:“他妈的,这样,我们明天去跳伞。谁要是不跳,我跟他没完!”

大家面面相觑,望着暴走边缘的何木子,不敢吭声。所有人头摇得像拨浪鼓,齐声说:“去你大爷,跳跳跳跳个头啊……”

第二天,在卡尔带领下,直奔南毛里求斯跳伞中心。大家坐在车上,一个个保持着活见鬼的模样,谁都不想说话。抵达后换衣服,签生死状,接着坐在屋子里看流程录像,管春第一个出声:“真的要跳吗?”

何木子冷冷看着他。于是全场噤若寒蝉。

何木子在大家闪着泪光的眼神中,指挥卡尔拒绝了教练捆绑串联跳。

做了会儿培训,众人表情严肃,其实脑海一片空白,嗡嗡直响,几乎啥都听不进去。我嘶吼着:“三十五秒后开伞!我去你们的大爷,啥都能忘记,别忘记三十五秒后开伞!晚开就没命了!”

管春哆嗦着说:“真的会没命吗?”

登机了。爬升到三千多米高空。我们一共六个人,配备了两个教练。教练一遍又一遍替我们检查装备,卡尔喊话:“准备啦,现在平飞中,心里默背要领,教练会跟你们一起跳。来,超越自我吧!”

何木子不屑地扫了眼大家,弓着身子站到机舱口,站了整整十秒,回过头,小脸煞白,说:“太高了,我们回去斗地主吧。”

一群人玩命点头。

教练比画着,卡尔说:“不能输给懦弱,钱都交了,不跳白不跳,其实非常安全……”

教练来扶何木子胳膊,何木子哇地哭了,喊:“别他妈碰我,你他妈哪个空军部队的!我同学的爸爸是军区副司令,你别碰我,我枪毙你啊!别碰我我要回家!我靠,姥姥救命啊,毛里求斯浑蛋要弄死我……古秦你个狗娘养的把我逼到这个田地的呀……我错了我不该跳伞的……我要回家吃夫妻肺片呜呜呜呜……”

这时我听到角落里传来嘀咕声:“还能玩儿啊还能玩儿啊还能玩儿啊……”

我没来得及扭头,阿梅弯腰几步跨到机舱口,撕心裂肺地喊:“还能玩儿啊!”

他顿了下,从胸口扯出一顶红色的女式绒线帽,紧紧抱在怀里,用尽所有的力气喊:“何木子,我爱你!”

然后阿梅纵身跳了出去。他紧紧抱着红色女式绒线帽跳了出去。仿佛抱着一朵下雪天里冻得发青的微笑,所以要拼尽全力把它捂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