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料峭春寒吹的醒宿醉的酒意,却吹不醒深深含苞的桃花,薄雾轻烟般的渺渺细雨沾在衣上亦不见湿痕,郭茂兰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想到顾婉凝,那女孩子就如落在衣上的寒春细雨般走的了无痕迹,却又处处都留着叫人怅惘的潮意。
从栖霞到陆军部,从虞浩霆到下头的侍从官,都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然而一切又分明都不一样了。虞浩霆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陆军部,偶尔回一次栖霞,却是待上几个钟头就走。郭茂兰猜出几分,也不敢过问,唯有卫朔眼里是一样的心照不宣。
接替谢致轩的侍从官叶铮是虞浩霆从旧京叫回来的,和他们都是旧识。叶铮是北方人,初到江宁,事事新鲜,且对顾婉凝的事不大知情,只是听说虞浩霆去年交了个女朋友,人极美,为着她,连电影皇后梁曼琳都不看在眼里了,便偷偷跟他们打听了两回,说是想去看看,立刻就被卫朔烙铁一样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郭茂兰想到这里,摇头一叹,叶铮的性子比杨云枫还不拘。杨云枫这一走也有小半年了,他走的时候,交托给自己的一件事是方青雯。原本他听杨云枫说方青雯是仙乐斯的舞女领班,心里就有些嘀咕。
“我就是要叫她知道,我杨云枫值得她托付终身。”
郭茂兰听着杨云枫的话,心中暗笑,什么托付终身?欢场女子不过是求一个荣华富贵罢了,怎么这小子一头栽进去栽的这么深?不过,既然是杨云枫交托的事情,便也不能敷衍,待他抽空去仙乐斯见了方青雯,倒也有几分体谅杨云枫了。
情之一字,谁又说的清楚呢?
“你这些日子怎么总是叹气?”
郭茂兰闻言连忙转身,见秋月白正扶着门走出来,水粉色缎面的丝棉薄袄上镶了雪白的兔毛边,乌鸦鸦的一头长发散在肩上,俏然而立,仿佛院子里头 苞的桃花。
“有吗?”他揽过秋月白倚在自己怀中,轻声问道。
“你今天早上这已经是第四回了。”秋月白唇角一弯,清浅笑意中又有些犹疑:“是碰上了很烦心的事吗?”
郭茂兰低头看着她,柔声道:“有时候叹气也不一定是发愁。我方才在想,和别人比起来,我运气真是好。”
秋月白“嗤”地一笑:“为什么?”
“因为我有你。” 郭茂兰说着,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秋月白脸上顿时飞起了两朵红云,低着头默不作声。
郭茂兰抚着她的头发,眼中都是温润的笑意:“怎么不说话了?”
却听秋月白低低道:“我原想着,将来不管怎么样我都跟着你,你要是娶了太太,我就去给她做丫头,可是后来一想,我这个样子,到哪里都是拖累别人,就是想去伺候人,也??”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郭茂兰眉头一皱,截断了她的话:“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秋月白却摇了摇头,幽幽说道:“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我自己的事,我也知道。之前那位顾小姐,我虽然看不见,也能觉得她……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小姐,我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郭茂兰心中一叹,顾婉凝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千金,但她父亲是旅欧的外交官,自幼教养最是谙熟礼仪,又经惯了仪典华堂,举手投足间的风华优雅便是江宁等闲的名门闺秀也多有不如,更何况月白?当下笑道:“干嘛要和别人比呢?”
秋月白咬唇道:“我不是要和别人比,只是你的长官既然有这样的女朋友,你将来总也要有一个端庄贤淑,不被人笑话的太太,我知道我是不成的……你……别因为我的缘故耽搁你……”她声音越来越轻,说到后来已细不可闻。
郭茂兰失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谁说人人都得喜欢一样的女孩子?我偏就喜欢你!”郭茂兰说着,捧起秋月白的红晕未退的一张小脸,吻了下去,月白嘤咛一声,把脸埋在了他怀里。良久,才抬了头轻声说:“等顾小姐和你的长官成亲的时候,你记得告诉我,我送件礼物给她。”
郭茂兰闻言脸上笑意慢慢淡了下来:“他们不在一起了。”
“不在一起了?”秋月白先是诧异,随即神色一黯:“那我以后是不是见不着她了?齐妈说,顾小姐就是戏文里唱的,‘惊人艳,绝世佳’,要是真有倾城倾国的美人儿,也就是那个样子了。”
郭茂兰听了,默然片刻,忽然极低地吟了一句:“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你说什么?”月白困惑地问道,郭茂兰揉了揉她的头顶,笑着说:“没什么。你呀,就是个林妹妹的性子。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我不在,你不许胡思乱想。”
郭茂兰走了好一阵,月白才转身回房,抱着月琴弹了几声,低低唱道:“高高山上一树槐,手把栏干望郎来。娘问女儿你望啥子?我望槐花几时开……”
那年,她十三岁,跟着父亲从家乡到旧京来投奔亲戚,谁知到了旧京,却是两眼一抹黑,找了几个月亲戚没找到,身边的盘缠却花光了。万般无奈之下,父女二人只好沿街卖艺,那时候,她只会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