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怡见几个侍从都远远跟在后面,便悄悄问顾婉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刚一问,便察觉顾婉凝的手轻轻一抖,再看她的神色,眉宇间甚是凄楚,欧阳怡下意识地停了脚步,握住她的手:“你和他闹别扭了?”
顾婉凝低了头,悄声道:“他知道我吃药的事了。”
欧阳怡一怔:“你吃什么……”旋即反应过来,面上微微一红,嗔道:“那他是什么意思?你又没有嫁他,要是你……那怎么办?”
顾婉凝淡淡道:“他不会想这些的。”
欧阳怡满是怜惜地瞧着她:“你为什么不和他说呢?他如果想和你……要个孩子,那总归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
顾婉凝转脸望着漫山红叶,眼波忽然变得飘忽起来:“说什么?我又不想和他结婚。”
欧阳怡见她面上一片漠然,思忖了一会儿,才开口:“婉凝,我怎么觉得你像是跟人赌气呢?”
顾婉凝一愣:“赌气?跟谁?”
欧阳怡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其实我看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还好,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婉凝默然良久,低低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别人了。”
她喜欢他吗?
如果她没有那么多不能说的秘密,如果她遇见他的时候不是那样一番光景,如果她从不知道那些绝望冰冷的过往;或许,她是会喜欢他的吧?
她还记得那天在绥江,他墨黑的眼眸中光芒璀璨,比月光下的粼粼水波更耀眼:“婉凝,你得一直和我在一起。天南地北,我带你看山看河”,那样的傲然志气,哪怕他言外之意正是最叫她惊惧的一件事,却仍叫她忍不住心头一折。
她还记得在皬山的时候,他日日陪在她身边,赏花听雨,游山揽胜,握着她的手教她练字,每每她醒来,若他不在,便会有一束花放在枕上。那样的温柔深挚,让她几乎忘了那许多的“如果”。
虽然那些“如果”不是忘了就可以没有的,但他给她的好与坏,甜与痛,都容不得她再喜欢别人了。
欧阳怡皱眉一笑:“你这句倒是实话。连他这样的人你都这么犹疑,恐怕再没有人入你的眼了。唉,我原是想跟你说宝笙的事,没想到你也这样愁肠百转的。”
顾婉凝一听,连忙问她:“宝笙怎么了?”
欧阳怡轻轻一叹:“宝笙在谭家不大好。”
苏宝笙是连哭也不敢哭了。
谭文锡回到江宁这些日子,十天里头有八天都流连在外。谭夫人便“提点”宝笙要规劝一些,不能为了逢迎丈夫欢心,就由着他的性子来。可是宝笙连见他一面都难,谭文锡就算是回家来安分一两晚,和她也没有什么话说,她若一提这件事情,他笑笑就走;她说得多了,他就冷着脸甩下一句:“你少拿母亲来压我,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就回家去!”
她原本就是和顺怯懦的性子,这样一来,就再不敢管他了。谭文锡倒无所谓,宝笙却日日在家中看谭夫人的脸色。本来也算相安无事,然而,前些天,谭文锡在玫兰公寓养了个外宅的事情不知怎的被谭夫人知道了,叫人去找他一时又找不见,谭夫人只好在家里发作宝笙。宝笙从谭夫人房里出来,在走廊里忍不住就掉了眼泪,却叫眼尖的丫头看见,去告诉了谭夫人。
这一下更是了不得,谭夫人足足数落了宝笙一盏茶的工夫,“母亲提点两句,你就作出这样一副委屈的样子,叫下人看笑话。你在家里做女儿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 “原想着娶了你进门,能约束文锡一些,让我也少操些心,没想到你这么不中用!”
宝笙出门的时候,谭夫人尤当着几个丫头仆妇的面,抱怨“小门小户的女孩子,真是上不了台面”,如此一来,宝笙在谭家越发难捱了,连谭夫人身边几个得脸的佣人也敢给她脸色看。
她偶尔回一趟家,只敢偷偷跟母亲诉苦,母亲也没有法子,只是一味劝她忍耐。父亲却隔三岔五地跟她打听谭家的事情,前一阵子实业部空出了一个司长的位子,父亲便示意她去跟文锡父亲提一提,可这种事情在谭家哪里轮得到她说话?后来那职位委了别人,父亲问她怎么跟谭秉和说的,宝笙只好说自己没有机会提,父亲当时就变了脸色,她姐姐苏宝瑟在边上冷笑道:“人家自己攀了高枝,哪还想得到家里人?”
苏宝笙只觉得她的世界翻转得竟这样措手不及,而她却毫无对策。
顾婉凝和欧阳怡这一日没有下山,晚上两个人头挨头睡着,却有说不完的话。
“宝笙的事情我也没有法子,一说起来就头痛”,欧阳怡用手托着腮,靠在床上:“这一下,看安琪还敢不敢喜欢那个霍仲祺?”
顾婉凝拥着一个抱枕,侧身倚在床头,轻声道:“我觉得小霍人倒不坏。”
欧阳怡一哂:“你是虞四少的女朋友,他在你面前自然是安分的。宝笙结婚那天,安琪和谭昕薇僵成那个样子,他倒没事人一样。我就看不得他那种自命 的作派。”
婉凝瞧着
她一脸不屑的样子,笑道:“小霍不是自命 ,是真的 。他讨女孩子喜欢,你也不能怪他。” 她说着,想到之前在马场时霍仲祺的怅然无限,便道:“不过,安琪要是放下他,倒也好。小霍好像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没有在一起。”
欧阳怡听了奇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