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冉伯承也摔得不清,试了几次才坐起来,可是腿痛得完全使不上劲儿,小腿以下已经完全没有直觉了。
他知道自己腿断了,只能双手撑地,慢慢朝薛宁燕和冉静舞挪动。
“宁燕……宁燕……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冉伯承看到薛宁燕满身是血。嘴里还在流血,顿时没了火气,痛心疾首,老泪纵横。
他握住薛宁燕无力的手,哽咽道:“宁燕啊,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妈不会死……不会死!”
冉静舞悲痛的大喊,哭声几乎震裂她的喉咙。
马上就该他们办理结婚证了。贺承允返回休息区,却找不到冉静舞,连薛宁燕也不见了。
他四处寻找,听到有人在讨论安全通道里有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连忙过去看看。
当贺承允到达安全通道的时候,楼梯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艰难的挤进人群,贺承允被血淋淋的一幕吓傻了!
“妈!”他大喊一声。飞快的冲下楼梯,跪坐在薛宁燕的身旁:“妈,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冉静舞已经哭得快虚脱了,她倒在贺承允的怀中,失声抽泣。
“叫救护车了吗?”看到薛宁燕吐血。他已急得满头大汗。
“嗯……”冉静舞点了点头,她的嗓子哭哑了,痛得像火烧,根本说不出话。
“宁燕,你别吓我,睁开眼睛看看我,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结婚二十几年,冉伯承就算不再爱薛宁燕,但感情还是有的。
这些年恩恩爱爱的记忆霎时间涌上脑海,冉伯承抱紧薛宁燕。趴在她身上痛哭流涕,他的身上,脸上,全是血,已经没有了温度,却依然红得刺目。
救护车很快赶来,薛宁燕和冉伯承一起被送往医院。冉静舞趴在贺承允的怀中默默流泪。
薛宁燕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由于伤势过重,抢救无效,医生宣布她脑死亡,活不了多久了。
而冉伯承左腿骨折,没有性命危险。
冉静舞守在病床边不停的祈祷,希望能发生奇迹,别人脑死亡都能活过来,她妈妈也一定可以。
虽然医生说她讲话她妈妈已经听不到了,但她依然没有放弃,不停的在薛宁燕的耳畔说话。
“妈,我们说好今晚去吃火锅,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火锅了吗,快起来,我们去吃火锅。”
“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我一感冒发烧,你就煮火锅给我吃,每次吃了火锅,我的病就好了,我们现在去吃火锅,吃了火锅,你的病也会好。”
“快起来吧,妈,你不要一直睡了,今天天气那么好,我们去爬山啊!”
冉静舞手里拿着湿巾,一边呼唤一边为薛宁燕擦脸擦身。
由于哭得太厉害,嗓子坏了,她说话的声音嘶哑低沉,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发出声音。
“咳咳……咳咳……”
嗓子很干,很痛,很涩,说几句话就咳嗽,一旁的贺承允立刻拿水给她喝。
喝了水之后她的眼泪又出来了。
好像喉咙和泪腺是想通的,一汪一汪的泪水往外涌。
“承允,我妈妈一定会醒过来。”冉静舞仰起脸,满心希翼的望着贺承允,她现在急需人安慰,坚定信念。
“对,妈一定会醒过来。”
贺承允搂住冉静舞的不住颤抖的双肩,违心的说出明知道不可能的事。
这也是他的希望,就算奇迹不一定会发生,也不能没有了希望。
得到贺承允的支持,冉静舞紧抿着唇,含泪笑了。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薛宁燕的身上,她又拿了一张干净的湿巾出来,轻柔的擦拭薛宁燕干瘪没有血色的脸。
“我妈最爱漂亮,念书的时候,我妈每次去给我开家长会,我都特别骄傲,因为同学都说我妈妈年轻漂亮会打扮,看起来像我姐姐,每次听同学这么说我就很有面子,每次开家长会之前我都会叮嘱我妈,让她好好打扮,我妈从没让我失望,总是光彩照人出尽风头。”
回忆往事,又甜蜜又苦涩,冉静舞到现在还记得,她妈妈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同学的惊呼。
以前还没有特别的感觉,现在她才知道,妈妈的给予的陪伴有多重要,妈妈给予了她太多太多的关爱,而她,却来不及回报万分之一。
冉静舞把薛宁燕的脸擦得干干净净,连耳根后和头发上的血迹也没有遗漏。
她打开提包,拿出随身携带的气垫霜和口红还有眼线笔,为薛宁燕画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清新淡妆。
正红色的口红不但提亮了肤色,还为死气沉沉的薛宁燕增添了生趣。
化完妆之后,冉静舞笑着对贺承允说:“妈妈醒过来看到自己又漂漂亮亮了,肯定会很高兴。”
“妈最高兴的事是有你这么乖的女儿。”贺承允搂住冉静舞的肩,紧了又紧。
冉静我抓住他的
手,笑逐颜开的说:“妈更高兴的事是有你这么孝顺的女婿。”
“对,妈很高兴,很高兴!”
就算醒不过来,也会含笑九泉了吧!
贺承允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生命的脆弱,他想起了他的父亲,时至今日依然了无音讯。
二十多年了,就算活着也已经忘记他们忘了吧!
忘了他们也无所谓,只要活着,活着就好。
门口有动静,冉静舞和贺承允齐齐回头,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冉伯承。
冉静舞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她闷闷的回头,对薛宁燕说:“妈,我们不理那个人渣,我没有这么无情无义的爸爸,你也没有这么无情无义的丈夫,哦,不对,是前夫。”
“静舞,你妈什么时候能醒?”薛宁燕抢救的时候他正在做手术,麻药一过他立刻过来看看,他还不知道薛宁燕已经脑死亡,不会醒来。
对冉伯承的话充耳不闻,冉静舞又拿出指甲油为薛宁燕细心的涂上。
“妈,你快起来看看,你今天多漂亮啊,都我的风头抢光了,再过几年,大家不说你是我姐姐,都说你是我妹妹了。”
冉静舞握紧薛宁燕冰冷的手,吹着未干的指甲油,突然笑不出来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坠。
她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她的妈妈不会再醒来,不会再醒来……
……
原本冉静舞约了莫静宜一家晚上去吃火锅,庆祝她和贺承允领证。
下午的时候,贺承允打电话给莫静宜,告诉她改天再约,今晚的火锅不吃了。
毕竟和贺承允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莫静宜听出他的声音有异,紧张的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贺承允望了一眼病房内的冉静舞,沉痛的说:“静舞的妈妈脑死亡了!”
“啊?”莫静宜听到这个消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久久回不过神。
前几天看到还好好的,连裴御轩都说,再活一两年都没问题。
怎么突然就……
“怎么会这样?”莫静宜揪心的问。
“说来话长,改天告诉你。”
“好,你们现在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协和医院。”
挂断电话,莫静宜又连忙拨打了裴铮丞的电话,一听他在忙,便没有告诉他冉静舞妈妈脑死亡的事。
她先去医院,等他忙完了再给说。
担心曾姨一个人在家照顾两个孩子太累,莫静宜把呦呦带走了,
平时去医院看病人都要买些滋品,但薛宁燕已经脑死亡,什么补品都没用了。
莫静宜踌躇片刻,便什么也没买直接赶去医院。
人世无常,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在一起,不留遗憾。
到医院,莫静宜看到眼睛肿成核桃的冉静舞,心里难过极了。
姐妹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到最后,冉静舞哭不出声音了,只能张着嘴干嚎。
莫静宜到之前,医生来病房把薛宁燕签过“遗体捐献同意书”的事告知冉静舞,除了她的子宫指定捐给冉静舞之外,其他没有衰竭,尚可以使用的器官都将捐献出去,以求减轻自己的罪孽。
这意味着薛宁燕一旦离世,她和冉静舞就要一起推上手术台,各项准备甚至在她离世之前就必须做好。
冉静舞突然不想做子宫移植手术了,虽然她心心念念那么长时间,她只希望妈妈活下去,就算脑死亡,身体活下去要行啊!
睡一辈子,她就照顾妈妈一辈子。
情绪太过悲痛,冉静舞竟哭晕了过去,医生为她打了点滴,以免她虚脱。
冉伯承一直坐在病房门口,冉静舞不准他入内。
如果不是他没事找事,她妈妈还活得好好的。
两个病床之间隔着一个走道,冉静舞泪眼迷蒙的望着无声无息的薛宁燕,如果不是心跳检测仪上的曲线仍然波动,她甚至以为她的妈妈已经去了。
“妈……”你不要走,不要走!
这时,走廊外路过一对母女,老母亲对女儿说:“我死了之后不要你们为我哭,我活着的时候你们对我好就行了。”
做女儿的说:“妈,我这不是工作忙吗,又不是不想来看你,这几天我请了假就在医院陪你,你该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
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工作忙而忽略了自己的父母。
在父母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没能在床前尽孝,老年人要得并不多,只想要儿女的陪伴。
如果一份工作绑住了你,让你没有时间做其他的事,那你就只是工作奴隶,不再是一个有家庭有亲人的人。
为了工作不能陪伴在亲人的左右,赚再多钱也不能替代那份感情的缺失。
听到那对母女的谈话,冉静舞很后悔,后悔没能给予母亲更多的关爱。
亲情经不起等待,孩子长大的速度和父母老去的速度一样快。
坐在贺承允身侧的呦呦闲得无聊,蹦蹦跳跳的去外面玩儿。
他看到门口的冉伯承,觉得有几分眼熟,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起来。
“呦呦,到外公这里来。”冉伯承伸出手,想和小家伙套近乎。
“外公?”
一直以来,小家伙只知道自己有外婆,什么时候有了个外公?
他好奇的问:“外公就是外婆的老公吗?”
冉伯承尴尬的点点头:“是啊!”
“我听说外婆的老公是坏人,很坏很坏的人,你是坏人吗?”呦呦警惕的看着冉伯承,感觉他不像坏人。
“外公不是坏人,来,呦呦,让外公抱抱,外公很喜欢呦呦。”
冉伯承滑动轮椅,朝呦呦移了过去。
病房内的莫静宜火速冲出去,一把抱起了小家伙:“你不要靠近我的孩子,他没有外公!”
“妈妈,这位老爷爷不是我的外公吗?”呦呦紧张的问。
“他不是,你外公早就死了,以后看到他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不能让他靠近你,知道吗?”莫静宜冷睨冉伯承一眼,抱着呦呦回了病房。
“知道了。”呦呦忙不迭的点头:“那位老爷爷是人贩子吗?”
“他不是人贩子,但是是坏人。”莫静宜咬牙切齿的说,很坏很坏的人。
“哦。”呦呦心惊胆寒的抱紧莫静宜:“妈妈我害怕。”
“别怕,妈妈在这里,坏人不敢伤害你。”
莫静宜紧紧抱着呦呦,温柔的安抚他。
门外的冉伯承痛心疾首,他就像被世界抛弃的人,两个女儿都不认他,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明知不可能得到原谅,冉伯承依然守在病房外,看着病床上像睡着了一样安详的前妻,他爱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心里渐渐有了愧疚。
冉伯承知道薛宁燕已经脑死亡,他不像冉静舞那么天真,盼望着奇迹。
看着妆容精致的薛宁燕,冉伯承想起很多很多的往事。
他们刚结婚那会儿,他开始创业,钱都买了设备,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出去谈生意,由于衣着寒酸常被人看不去。
从小过惯苦日子的薛宁燕便偷偷的背着襁褓中的冉静舞去街头擦皮鞋。
她赚了钱给他买名牌衣服,名牌皮鞋,把他打扮得光光鲜鲜。
而她自己,手上长满了冻疮,却舍不得买一支冻疮膏。
那个时候他就暗暗发誓,要给薛宁燕最好的生活,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也许那才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