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难解意

对凌煜而言,木头就只是木头,虽则种类繁多,性质各异,但都不过是不同的功用而已。但他奇异地能理解她,就如同自己幼时做的许多旁人看似荒诞不经的事,唯有当事人才知晓其中的乐趣。而她的乐趣又显然不同于别人,自从他看见她的那双手,看见那双手下做出的东西,他就知道,她有所不同。

他将一堆木头搬开,露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学着苏淮年席地而坐。

片刻之前苏淮年问他,会不会画画,他点头应了声会,她立刻招呼他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凌煜坐在她面前看她手指灵活动作,她手上的速度非常快,不同于他见过的寻常木匠,举手投足间总是带了些粗鲁,明明她也是拿着一段寻常的木头,手中握着一柄刀,偏生处处不一样。

凌煜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他所熟知的女子大多温婉,会做些女工,习琴棋书画,待人温和有礼,如同他的母亲,如同梁静姝。

从来没有一个是像苏淮年这样,该是拿绣花针的手中,握的却是锉刀;该是学画山水的身段,整日与木头为伍。头顶永远是毛茸茸的,碎发似乎总也长不长,一头黑发那样长,偏生从不肯好好打理。

他盯着她挺翘的鼻尖渐渐出了神,那上面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他觉得身上慢慢地热起来,抬头才发现,太阳已不知何时升到了正空,晒得人身上暖洋洋,他渐渐觉得难以忍受,起身脱了外袍,偶有微风吹过,沁人心脾的舒服。

他又乱七八糟不知想了些什么,苏淮年忽然喊了一声:“好了!”

凌煜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苏淮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一个木雕。凌煜接过那只木头鸟,与记忆中那只死蠢的鸟有几分相似,不过细节之处更为精致些。他真心赞道:“你的手艺精进不少。”

苏淮年不知从哪借来了各色颜料,指着木头鸟身上各处,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凌煜手执画笔依着她的话涂涂抹抹,营里渐渐有菜香味飘散出来,两人却都不知饿般在日头下又坐了许久,被苏淮年称作小十一的木头鸟渐渐成形,一身斑斓彩羽鲜艳至极,凌煜在眼睛处点睛两笔,托在手中几可乱真。

“你画得真好!”苏淮年拍着手叹道,她从不吝啬赞叹的话,因幼时爷爷难得夸奖,她时常自己对自己说。

鸟身上颜料还未干,苏淮年耐着性子等了一会,才小心翼翼抓住鸟脚,手摸到右翅下方一个发条转了几圈,那鸟突然振翅飞起来,鼓着一对看不见的黑眼珠子,绕着他二人来来回回飞了几圈。

凌煜奇道:“你能控制它飞?”

苏淮年仰头看着小十一一身彩色在半空中招摇,摇头道:“只能大概控制。”

苏淮年口中喃喃,“……十,十一,十二!”话音刚落,小十一张着翅膀落下来,正停留在她手心。

“这右边的发条是让它绕圈的,发条转几圈小十一便飞几圈,而这里,”她拉起小十一左边的翅膀,翅膀下对称的位置露出一个相似的发条,不过露在外面的部分遍布螺纹,一圈一圈极为细密。

她接着说:“这个可以控制它直行,发条拧得多紧就能飞多远。”

“你想用它当信鸽?”凌煜抬头眺望了一眼,指着营帐尽头不可思议道:“能让它飞那么远么?”

苏淮年望了一眼远处,自信道:“这点路途还是可以的。”

言罢手上开始拧发条。凌煜一脸无奈按下她的手揶揄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苏淮年瞬间了然,低头挫败道:“小十会飞,小十一会转圈,下次,下次我一定要做出可以灵活飞行的小十二!”